“说了,你给我递了块覆盆子蛋糕,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
“然后呢?”
“然后你就自己吃了。”
“好吧……”宁织对故事的走向不是非常满意,回味了片刻,又振奋起来,“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了,真有缘。”
江忏微笑着附和:“是啊。”
“还有吗?”宁织仰头望着江忏,像小狗似的,眼神热切,“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江忏避开他的目光,假装研究地毯上锯齿形状的花纹,他应该对宁织坦白的,毕竟宁织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过去,但那件事,实在有点丢人,他不想提。
“还有的对吧,你还有其他秘密瞒着我。”宁织看出来了,一塌腰倒在沙发靠枕上,故作大度:“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这是圈套、陷阱、可怜攻势,江忏十分清醒,看透了一切,但还是屈服了。他问宁织:“两年前你快毕业的时候,发过一篇公众号文章,说要去蓬皮杜中心参观,你还记得吗?”
宁织当然记得。如果现在点开“宙克西斯的葡萄”的主页,会发现那篇《毕业杂感》正是公众号最后更新的一篇文章。当时宁织买好了五月三十号飞巴黎的机票,准备在回国之前参观一次蓬皮杜艺术中心,顺便重游巴黎圣母院和卢浮宫。这趟行程被他分享在《毕业杂感》的结尾,还抖了个机灵,说“期待在蓬皮杜艺术中心门口偶遇大家”。
评论区里,几个朋友插科打诨,相约五月三十号一起去广场喂鸽子,还说要请宁织到安吉丽娜咖啡馆喝咖啡,那可是普鲁斯特曾经光顾的地方。宁织嘻嘻哈哈地回复着他们,什么“我记住了”、“说到做到,有本事别跑”之类的,其实根本没当真,因为这几个朋友都不在巴黎。事实上,关注他公众号的二百多位读者,宁织从未想过会和谁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相逢。
他兴致勃勃地计划了这趟旅行,攻略做了,酒店订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岔子出在自己身上,临行前崴了脚,需要卧床休养,只能无奈地取消行程。宁织还是十分向往巴黎的,一个月后脚伤痊愈,他打算重新订票,结果意外又来了,舅妈通知他,他父亲去世了,让他立刻回国。
所以直到现在,宁织还是没有走进过蓬皮杜艺术中心内部,没有好好参观过。他看着江忏,感到一阵紧张,江忏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小事,他一定意有所指。一种古怪的直觉像子弹一样击中了宁织,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虚弱又热切,如同回光返照的弥留病人:“你不会——”
江忏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虚握着,他笑了笑,又抬头看宁织,带着一种坦荡和释然,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去了,等你好久,但你没来。”
“我没有,不是,我脚崴了!”宁织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似乎声音越大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问江忏:“你怎么不在公众号后台给我留言呢?”
江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出于自尊,或许是因为失望,反正他就是固执地等在艺术中心门口,孑然一身,从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辨认着亚洲面孔。
傍晚的时候,天边漾起绚烂的晚霞,江忏拍了几张照片,找了个长凳休息,但眼睛仍盯着不远处庞大的建筑物。他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产生幻觉,好像他变成了一根钢筋、一条管道,或者其他什么沉默而坚硬的东西,融入了这座奇怪的炼油厂,成为它的一部分,在等待一只随时会来,也可能永远迟到的白鸽。
“江忏,”宁织扑过来,两条胳膊挂在江忏脖子上,眼睛快速地眨了眨,声音底气不足,“你等到什么时候啊?”
“天黑就走了。我以为是我运气不好,或者你改了航班提前到了,所以后来几天都等着你发游记,结果你没发,我就猜到你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他们离得很近,宁织软乎乎的脸颊像一块白桃,江忏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他一下,满意地笑了,小虎牙一闪而逝。
宁织的心脏被愧疚淹没了,讷讷道:“对不起。”
“看吧,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当年是我一时兴起,你又不知道我会去巴黎。”江忏又低头吻他,嘬他的唇尖,宁织闭着眼睛迎合他的动作,睫毛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很伤心。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短暂分开的间隙,宁织遗憾地说。
江忏倒是乐观:“现在也不晚。”
“江忏,”宁织将右手抵在江忏胸口,稍微将他推开了一点,牙齿咬着嘴唇,一副欲说还休的纠结表情。
“怎么了?”
宁织支支吾吾,什么都还没说脸就先红了,最后问出的问题也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其实你爱我很久了吧?”
江忏一怔,扑哧笑了。宁织本就没信心,被他一笑尴尬加倍,恶声恶气地警告江忏,让他掂量清楚再回答。
江忏从善如流,认真地想了想,在他思考的几秒内,宁织安静下来,收回了那种开玩笑似的威胁眼神,轻轻捋着江忏的手指。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江忏想起五月底的那个下午,他在伦敦的公寓里刷到宁织的文章,一如既往打赏了十块钱,然后进入卧室午睡。下午三点多,他醒过来,看见窗帘在飘,阳光时明时暗地落在墙上,一只小鸟掠过窗台,啄掉一片玫瑰花瓣,那片花瓣在微风中旋转,自由而轻盈,红得像一滴血,一个绮丽的梦。突然间,江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见到宁织的冲动,他拿起手机,果断地订了飞往巴黎的机票。
很惭愧,如果这种微妙、复杂、晦涩的冲动也能称之为爱情的话,那么他的确爱宁织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江忏,抠门,真的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