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渴,太干渴了。
沈浊水独自走在荒漠里,无人,无声,他没有方向,只能一步步走,往前走。太阳像烈火一样炙烤着他,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
他的每一此呼吸都像是由内而外的凌迟,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喷发的岩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炙烤着,眼前一阵阵发昏,连远处的空气和沙子都被烤的融化冒烟。沈浊水知道,自己再喝不到水,就该死了。
天空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炸开在沈浊水的胸膛中,炸出一片欢欣。他急切地仰起头张开嘴,等待着上天的甘霖。
可是等来的不是冰凉的雨水,而是滚烫的鲜血。那血带着人血的烫,带着人血的臭,像瓢泼一样地浇下来,淋了沈浊水满身满头。
他在短暂地呆滞后慌张地躲着,即使这血雨和烈阳一样没有尽头。沈浊水绝望地奔跑,绝望地嘶吼,穿过一个个饥饿的夜晚,穿过一次次冰冷彻骨的大雪,穿过人潮汹涌地嘲讽辱骂,穿过刀光剑影,穿过横尸遍野。
他又累又渴,开始从心底里漫出狂暴地戾气,他看着自己的手化成刀,心变成烙铁,他举起手刀向这世界横劈砍而去,蕴藏了毁天灭地的怨毒,可正要落下的堪堪瞬间,一股清泉流入喉间,带着温暖的香气。
瞬间,鲜血褪去,烈日隐退,轰鸣渐消,整个世界春暖花开,所有沈浊水不曾见过的温柔都簇拥成巨大的怀抱靠近他。
沈浊水有些清醒了。
他强撑起眼皮,回到现世,抬眼看去,近旁是模模糊糊的很清雅的一张脸,自己干渴的嘴唇正被轻柔地滋润着。
“小医师……”
那被唤的少年愣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太欢喜。但塌上的人明显是重伤未愈,不太清醒,实在不能计较,于是少年便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拍拍他肩全做安抚。
“小医师,好烫啊……我是不是快死了。”塌上的男人半睁着眼睛看那少年,其实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执着地要盯着这人。只是觉得身边这温暖香气若即若离,实在不太舒心,若是能再近一些就好了,他想。
“烫?”
“没有发烧啊。”那少年用手背轻触了触沈浊水地额头,正要撤回手,沈浊水似乎是无疑是地一侧头,干燥的唇恰恰吻上他的掌心。
真的,有些烫。
少年愣住了,而后猛地一缩手,背在了身后,看着塌上紧闭着眼睛的英俊男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男子似乎是很没有安全感,双手有些轻微地挣扎,像在急切地寻找什么。
怎么这样啊。
少年愣了一小会,微有些清冷的面上浮过一丝什么,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反常行为有些懊恼。他没再多想,抬手握住男人的手,和面对曾经的每一个病人一般,面色沉静,带着年少人特有的珍贵口吻。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沈浊水昏沉,眼前略过少年人开开合合的唇,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每年宫里贡赏下的红樱桃,实在珍贵。
在那些贵人的房间里,常年香气弥漫,樱桃盛在清碧的盘儿里,是他从不配得到的东西。
见人又睡熟了,柏鹤微松了口气,他去一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掀开帐帘儿出去,迎面撞上了周济和几个几日来已经面熟的兵将。
“柏先生。”周济和几人俯身行礼,非常尊重。
柏鹤知道他们担心,将沈浊水的境况一一说明,他周身疲倦得极明显,气息也沉,整个人面色都难看,于是又换来众人言辞恳切的道谢。
话毕周济提出送他回去,兵营之中对外人来说道路复杂,又有机密重地,不方便独自行走。柏鹤很理解,应允道谢。
周济在外人面前很像个人,非常有度地说一些宽泛的话题,二人算是融洽。可突然眼尾处撞进来一抹血色,周济定睛一看,楞在了原地。
在柏鹤的肋处,血色缓慢地渗透,那位置与沈浊水的分毫不差。
柏鹤见他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怔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笑,低声解释。
周济的表情由难以压抑的震惊慢慢纠结地松弛下来,面上更是感激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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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两张方子拿去,备好三副药来。”
“是,下官这就去。”兵卫脚步踟蹰了一下,“……只是先生,我们军营实在药物匮乏,不知这……”
“没事,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几帖用的都是寻常药物,只是用量和熬制方法特别了一些。你只管把方子拿给周大夫去看就好,他明白的。”
“是是是,多谢先生,下官这就去。”
柏鹤点点头,目送他出门去,转过身来继续捣鼓他的药罐子,时不时地捻起一点凑上鼻尖闻一闻,琢磨了一小会摇摇头,拭干净双手。
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嵌着一双浅色明眸,满是认真,他低头沉思着,浅色的嘴唇不自觉轻咬,便现出几分不自知的可爱来,偏偏周身清冷了些,因此叫人虽是满心好奇欢喜,却只敢远观。
沈浊水迷蒙睁开眼,侧头看着那站在自己书桌前的少年,心里涌上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说不上很舒服但也说不上讨厌。他一时好奇,便并不动身,忍了周身的痛静静看着那少年。
突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有些急,不小心带倒了一边空置的水杯。
沈浊水耳力甚好,只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怎么还没醒啊。”声音是有些清亮的音色,沈浊水却又听出几分懵懂憨甜,更觉得有些可爱,不由就想发笑。于是柏鹤一转身,便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很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开始边修文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