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儿晚上想用些什么吗?新来的莼菜刚到,烩羹汤来吃最是鲜香滑嫩,可要弄些尝尝鲜。”
每日里吃些什么就成了让柏鹤开口的最顶用的话题,他较之从前异常听话,送进去的吃食从不挑拣。黄钰明白其中缘由,更觉心疼,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只能在吃食上更费心思,生活起居上更细心。
这是将军的心尖尖肉,从前百般精细护在掌心里疼爱的人,不受一点风寒,不忍让操一点心。黄管家决心万不能在将军不在的时候让柏鹤受委屈怠慢,要好好的将养,可柏鹤的面颊始终未再丰润起来。
“可以呀,劳烦了。”柏鹤点头,刚提步要走,身子又顿下来。
黄钰敏锐地察觉道,忙随上去问:“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柏鹤静默了一下,低声道:“今晚上可叫厨房里做一碗搓鱼子吗……想吃搓鱼子。”
黄钰一直在京都里,并未听说过什么搓鱼子,可柏鹤难得提出点什么想吃的吃食,忙不迭地就应下来。
回过头来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琢磨,搓鱼子是凉拌鱼子嘛,要取新鲜鱼子的话……如今的晚市应该已经收了吧,得差人赶紧去酒楼里买新鲜的怀卵鱼才是……
到了厨房那一问,他才知道这是西北的一种面食,一段面条两头尖,形似小鱼,才叫这个名字。
厨子笑了一声:“管家稍候等等,这做着最是方便了,一会儿便好。”
黄钰一听西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嘱咐了两句做得精细些,便到外头侍候着。
晚霞落日余晖,春光温暖明媚。
黄钰的心口却仿佛被猛拧了一下,往外咕噜咕噜淌出心酸疼惜来,那么年轻的孩子,如今心里会想念成什么样子,才要用自己吃食聊以缓解相思担忧,就为了将军所在的西北。
柏鹤平素一句话不说,苦涩全部积压在身体里,在外头能看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痛如肺腑了。
晚间用饭的时候,黄钰却劝着不让柏鹤用得太多,面食筋道,他怕他吃多胃里难以消化。柏鹤也听话,他吃了一小碗,把余下一大盆都放在桌子另一边,平素沈浊水坐的位置上。
仅仅这么看着,他也进得香。
到了晚间,黄钰阖上最后一面琉璃窗,掩下珠帘,轻轻地关门退出。柏鹤躺在床榻上,半侧着身睡在外侧。
床边赫然立着沈浊水的重甲,黑黝黝的,高大雄壮,上头甲片寒意逼人,细嗅起来仿佛还隐隐有血腥气似的。
怀里床上到处铺着沈浊水的平日常穿的衣裳,熟悉的气息给了他无比的安全感,柏鹤伸出一只手,牢牢牵住了重甲的一片帛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心底低低念了一声沈浊水的名字,沉入梦乡。
窗前明月微斜,佑远近良人安眠。
遥遥北疆之地,沈浊水立在月下出神,他不会器乐,心中有些不好诉之于口的情绪也只能自己压抑着,在心底来来回回地嚼碎了,咽下去。
但其他的再不会,天涯共此时的道理也是明白的,因此只看着这一轮皎洁明月,他就欢喜些。
“怎么还没睡呢?”院外周济走进来,微微皱眉。
他仍是一身素衣,看着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沈浊水回过头:“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是不是睡不好,夜里可是多梦易惊?”周济上前要来给他把脉,“你怎么回事?以前不是睡得跟猪一样,打雷也叫不醒,进一回京还染上这破毛病了?”
沈浊水笑了一声,避开他的手:“少顺嘴骂我,等会儿锤你一顿就舒坦了是不是?”
周济哼笑了一声,见他躲开,也没强上手,借着月色细瞧他面:“你也别不放在心上,如今战事紧迫,主帅的安危决断最是重要,牵一发动全身的。你睡不好白日里会有精神吗?看着面色难看的很。这几日急匆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人这么消瘦。”
“温柔乡里消磨的,羡慕吗?”沈浊水笑了一声,瞥他一眼,“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啰嗦成这样?”
“当我稀罕管你呢。”周济一声冷笑,嘴巴利索地很,“倒是你人在这里,魂还在京中没带回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