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铭昇微微一笑,谦和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却没有人敢在说话抬头了。
徐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阙铭昇一抬手,殿外等候许久的侍卫进来将沈敬瑜扣住,沈家众人一并围住。
沈家的女眷和小孩子都慌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等冤枉啊!”
阙铭昇恍若未闻。转头对国师大人道:“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柏鹤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言重了,我并不如朝中各位更懂得这些定罪量刑,只是国事与家事都要分开来说才好呢,万不可混淆。当年沈家火灾,孙家四散而奔的事情要查清楚,沈阁老与张家结亲,而后等阁拜相之中的种种,又是另一桩事。”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每一点滴都要细察。
而做到这个地步的,莫说是细察,就是正常地奉查都会查出一堆毛病来。张家简直要怕死了,如今的当家人只是一个四品官,老早与沈敬瑜无法比拟了,这些年全靠这沈敬瑜的庇佑。
国师大人是要让他=沈敬瑜死,而且是要身败名裂地死,死无全尸,为万世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另外有一句话,我想亲自问问沈阁老。”柏鹤纡尊降贵,消耗他的最后一丝耐性。
沈敬瑜黑洞洞的眼睛转向他,形容可怖,他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仿佛是在冷笑。
“不知我是否能看看你们沈家的族谱,孙韵芷是当真从头至尾只是一个妾室,还是你在后来划去了她作为正妻的名字。沈大将军究竟真的只是一个庶子,还是这些年生生地背负冷眼鄙夷。”
答案其实是昭然若揭的,一个从小被礼仪教导约束的富家嫡小姐与人私奔,除了真的陷入爱情,相信海誓山盟以外,更让她下定决心的必然还有未行大婚之礼前,在族谱上落定的正妻之名。
若非如此,这个可怜的女子又怎么如此怨愤,一辈子都说自己才是正妻。她被夺走了本属于她的,用她的青春和勇敢苦熬来的大婚之礼。
柏鹤丝毫不为沈敬瑜的眼神所动:“被张氏诬陷害死,死相凄惨,似后化为一捧灰骨,甚至没有与自己儿子见最后一面的孙韵芷,究竟是正妻还是妾室?而那张氏,又究竟是正妻还是真正的妾室?”
妾室好比货物,可以买卖,不值得尊重,而正妻是半家之主。
虽说律法杀人偿命,可富贵世家正妻要打杀一个妾室,不牵扯到明面上,都是可以私下解决遮掩的。
反过来,却完全不一样了,妾杀妻,那是重罪,要牵连妾室母家,更要牵连夫君。宠妾灭妻,是大刓开过皇帝谕言亲口订下的重罪之名,夫家是要轻则降罪,重则免官的。
根本不等太子殿下定罪责问,柏鹤要亲自把沈家和张家摁死在这众目睽睽的金皇宝殿中,让他们再无翻身的余地,也要把沈浊水凶杀嫡母的罪名一点点地亲自,彻底洗干净。
在场的世家贵族哪有几个没见过下作事情的,可表面的仁善慈贵装模做样久了,逢年过节在各处施洒一点无处安放的心软,好像就真的惯性出一点浅薄的感同身受来。、
此时没有人说话,心里却突然地都涌出一点难以言说的悲愤来。
沈浊水在京中贵圈长起来,从小就活得像一个异类,小时候谁都能嘲讽耻笑两句,他全是长大后一步步靠自己的本事打出战功,打出活路来,活得努力而蓬勃,骄傲而放纵。
明明这一切是他身来就应该拥有的,明明在这一切恩怨孽缘之中他才是最可怜无辜的。
可他仍然在被步步紧逼,给他一寸呼吸的空间都不肯,终于卷起血腥的漩涡,因为语焉不详的谣言就要把他生生扼杀其中,带着满身恶名。
而他甚至于此时此刻还在战场上搏命,平除四境,奉大刓安稳。
这满朝人,在这刹那间,被人心险恶,世道污浊,冻得激起一个机灵。
而柏鹤抓住这一份冰冷,在人心上反复磋磨,为沈浊水磋磨出温情来。
沈敬瑜什么都没回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回答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了,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死局。
如今的他,恶向胆边生,他只想让那个贱种也跟着他下地狱。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帮他呢?敬爱的,国师大人。沈浊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敬瑜笑得非常猥琐恶毒,言下之意明明白白,他非常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疑问和好奇,源源不断而起的是猜测和揣度,想象和自由发挥。
同样的他也不需要柏鹤来回答,他的不作答反而会让人浮想联翩,成为以为拿捏,弹劾,甚至于置沈浊水为死地的王牌。
阙铭昇的面色猝然冰冷下来。
“放肆!”左宁族侍卫大怒,大声呵斥,却被身后的国师大人抬手拦了下来。
出乎沈敬瑜的预料,出乎在场每一个人的预料。
“他是我的人。”柏鹤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他忍不住将这句话多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人,希望你们都能知道。他是以后我要带回去的人。”
【作者有话说:明天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