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山亭燕
他这脾气发得委实没有道理,沈浊水当初离京,分明是柏鹤百般周旋地不可为而为,置于是不是真的欢喜他,更不用质疑,沈浊水平日所作所为,只差把一颗心全系在柏鹤身上。
柏鹤自己也知道,但是两人先是大哀而分,这些日子又经历了大痛大悲。他正如沈浊水所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独身一人在京城的时候尚且能控制,一到沈浊水怀里,一听到他哄自己的声音,那些情绪俱都忍不住了。
柏鹤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好。
柏鹤抬手揉眼睛,无声地把泪收回去,只剩压不住的轻轻抽噎:“我不是生你气……对不起,我都是胡说的……”
他这样子其实换谁来看都觉得可怜可爱,忍不住想要笑,可沈浊水却从不会在这种时候笑弄。他从小心智早熟,又长柏鹤六七岁,自然把柏鹤当孩子似的疼,可纵然如此,他却总能在这些情绪上弯下腰来,与柏鹤在一处高度上感同身受。说起来柏鹤在他面前是容易掉眼泪的,可每次他都一样的认真,这一颗粗粝的心脏在柏鹤面前极致的细致体贴,照顾到每一丝情绪。
沈浊水低声:“我知道,鹤鹤不是跟我发脾气呢,鹤鹤是太想我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跟我撒娇呢对不对?”
他一边哄一边去捏柏鹤的手腕,不让他揉:“乖,不揉眼睛了,我们好好聊天行不行,不然明天眼睛要肿了。”
柏鹤很乖,沈浊水只要认真听他说话,跟他讲道理,柏鹤就能很快平复情绪。
沈浊水下床拧了条温帕子给他擦干净眼泪,柏鹤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沈浊水看,一等沈浊水上了床,立刻重新挪进他怀里找好自己合适的位置。
都是年轻人,身体紧密相贴着,彼此交换呼吸,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坐怀不乱,偏柏鹤还是个不知厉害的,不自觉情动了,就下意识使劲儿往沈浊水身上贴,一点也不懂得害怕。
沈浊水温柔地舔舐着他微凉的唇瓣,安抚他,柏鹤下意识地抓住沈浊水的头发,不由自主地使了劲儿之后才略有察觉,忙要放开。
沈浊水微微抬起身,握住他的手:“没事儿,没有抓疼。”
柏鹤黑亮亮的眼睛描摹着眼前人的俊颜,手指落在他的额角,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喜欢才好了。
沈浊水在这样的眼光注视下觉得灵魂都在灼烧,他凑近柏鹤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惹得柏鹤浑身一个颤栗,然后翻身回去:“好了,太晚了,快睡吧。”
深夜里半晌没有声音。
沈浊水以为他睡着了,半晌却仍没听到柏鹤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人立刻就清醒了,翻身去搂他:“怎么了,睡不着吗?”
柏鹤心里有事才睡不着,他不想让沈浊水察觉,本来装着睡着了,一声不吭,哪知立刻被沈浊水发觉。
柏鹤使劲儿摇头,沈浊水却不放心,温声边哄边询问。他摸不清柏鹤到底是为了什么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但是总归温柔和耐心是用不完的,他希望柏鹤不论是什么事情,羞于启齿也好突破世俗也罢,就算全世界人无法理解,也有勇气和底气对他说。
这样的勇气和底气都是要沈浊水自己给他的。
柏鹤一直沉默,好一会儿才埋进他怀里,特别特别小声:“我不害怕的,你也别害怕。”
沈浊水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柏鹤是什么意思,心里蓦地酸涩,柏鹤以为沈浊水还担心他因那晚而害怕,所以不敢碰他。
沈浊水心道在这种事情上仿佛一直是柏鹤在主动,他已经非常努力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了,即使是在被那么伤害过后还是努力拥抱自己,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
沈浊水再没有一刻比这更心酸愧疚的,其实说实话他更宁愿看到的是柏鹤在这种事情上害怕躲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将他的心脏反复磋磨着酸疼。
“鹤鹤。”沈浊水想用世界上最温柔的称呼来呼唤他,在沈浊水眼里,柏鹤是朝阳下的露珠,是春日最娇嫩的花瓣,不论他在别人口中是何等傲气冷漠,可在他这里,都是要轻言细语地小心呵护,想把毕生柔情铺成锦绣绸缎,包裹他的每一次呼吸,“你这样乖,我何德何能,又该怎么爱你才好。”
沈浊水说得这么直白,柏鹤并不知他心里如何起伏,一下子羞红了脸,嗫嚅道:“在我身边就好啦。”
沈浊水默默笑了笑,用力抱住他,半晌没有动作。柏鹤被捂在沈浊水怀里,慢慢的身上开始汗,于是身体一挺一挺地撑开一点点被子,刚要把脚伸出去,就被沈浊水快速发现并镇压,于是愤愤哼了一声。
“仔细又着凉。”沈浊水揉他的小肚子:“跟你表白呢,认真点,别瞎动。”
柏鹤委委屈屈躺好,抓住沈浊水的手。
“之前那一次对你那么凶,你不怕吗?”
沈浊水话还没说完,柏鹤就大幅度摇头。
沈浊水失笑:“胆子倒是大,可是你不怕,我却是怕的。”
柏鹤悄悄捏紧他的手,沈浊水回握住:“不想再让你受伤了,也不想让你害怕我……一直以来都想循序渐进地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安排好每一个步骤,想让我们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是郑重的。所以那一次我特别特别后悔,每次想起来都愧对你。”
“没有呀。”柏鹤沉默了一下,特别小声地纠正他,沈浊水不加掩饰的懊悔淹没了他,“我是愿意的,我是也想疼你,不愿让你自己难过。”
沈浊水把柏鹤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亲亲他的唇角:“我知道,喜欢不就是要互相心疼吗?鹤鹤心疼我,我感觉特别温暖。但是我也心疼你,所以这里环境不堪,我再喜欢你也舍不得在这里要你。”
环境一般是真的,但是不堪两个字实在说不上。只是沈浊水自己心里太疼惜,不是柔绸丝锦的床被,没有风花雪月的意境,就觉得是亏待。
柏鹤其实不大在乎这些,但他珍惜沈浊水的心意,更紧地挨近了他,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