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说着已经过去的事情,到底是留下了印子,一点点刀劈斧割着人的本身,渐渐面目全非。
后来沈浊水也理解了,他不告诉周济柏鹤的医术有多超脱,自己的身体必不会有什么差错,只要周济来,他就让他检查。
“没什么事儿,老皮老肉的果然抗造,多注意注意旧伤就行了。”周济合上医箱。
沈浊水刚扣上护腕,就看见周济递过来一封信,他接过来:“怎么不让驿站送?不比行军慢。”
周济:“若是说些闲话就无所谓,但这里头是药方子,得确定了送到她手里才好,左右不可能有回信,我怕中途弄丢了也不知道。”
她,自然指的是范茗橙。她本身从小身体就算不上太康健,家族落灭后受了好一番苦楚,后来底子都耗虚了,于是远隔千里之外的周济会时不时琢磨一张调养方子寄去,但除了药方以外,没有半句多言,也不曾有过回信。
沈浊水停顿了一下道:“也行,一会儿我去给徐祜艰,一定保证送到范姑娘手里。“
周济疑惑道:“怎么?你要驻扎在这儿?不回京了?“
“的确暂时不回京,国师有事要回族内,我陪他回去。“
“我的天!“周济惊讶,”这么快吗?你这就被拐跑了?太子殿下也能同意?“
沈浊水笑:“说得什么话,我又不是不回京了,殿下有什么不同意的?“
“能拐走国师大人,天底下您是头一位,殿下就算是舍不得你这个国之栋梁,也奈何不得啊。”周济哼哼一笑,眼中倒是为好友添些真情实感的喜悦来。
“殿下知道我与他的事了,兴许是殿下也好事将近,对此宽厚得很。”
周济有些感慨:“当年我们三个在一处的时候,总说我必定是最早成亲,你是最晚讨媳妇的,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沈浊水被拉回到那段岁月里,也依稀想起似乎的确在三人某个午后笑谈中说起过这样子的话,想来人的改变还真是大,若对那时的他说如今诸多事情,怕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身份使然,我与他要顺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总归是先解决自己人再解决外人,诸多礼数方显郑重,我是不能掠过的。”
周济点头赞同,不过片刻又笑:“别说那么冠冕堂皇,整的跟个正经人儿似的,你说这没那么容易,其实心里对那些阻挠都没看进眼里几个吧?我看你是绝没有再去解决外人的心思,到时候昭告一下就算是给面子了。”
沈浊水被戳中心思,抬手给他一拐:“总归国师是到了时候便归隐的,我也早有卸甲归田的心思,管那些人做什么?”
“我京城里还有些人脉,不过我估摸着你是看不上,用处也不大,但若力所能及的,对我说就是。”周济不知可否地点点头:“届时啊,你俩若在京城办酒席,给我寄来坛子喜酒就行了,我这追随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份子钱就免了吧。”
沈浊水眼里噙着笑,面上一声冷哼。周济又闲话了几句,手头伤兵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呢,就要告辞离开。
沈浊水刚摆了摆手,瞄到桌上的信,忍不住开口:“这么多年不回去,远方的药方子再用心哪就抵得了亲手把一次脉呢。”
他如今和柏鹤得偿所愿,心里头天天被塞满了甜蜜,于是不由自主地想把这感情分享相送,引得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可有情人未必是相守人。
这话虽然说出来有些矫情,可是真的付诸到亲身经历中,两个人中间隔着千万新仇旧恨,隔着似海深之愧疚时,才知道除非是时光倒流,情深依旧缱绻,也是相顾无言,彼此都知道此生再无可能了。
沈浊水在半路与徐祜艰分别,携亲兵私卫护送柏鹤暂回左宁族,一路上风雨天气和顺,万物生长美丽。
左宁族身处世外,其外化境的法术重叠,坚固如玄铁,外人绝不可能擅自入族,族人入内的方式也仅仅是嫡系族脉知道,这些术法施收,在外人看来,完全是和传说无异。
沈浊水非常听话,也并不好奇,只要是柏鹤所说让他回避的,他必定以黑绸覆眼,闭紧眼睛绝不睁开,连其他四感下意识对身周环境的收集猜测,都刻意收敛,待他获允能彻底行动自如后睁开眼,周遭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无数的山峰巍峨交相错叠,触目所及全是耸立挺入云宵的山脉,仿佛是悬挂于天地之间,颜色各异,精彩纷呈。山峰陡峭得几乎如刀劈斧砍,完全不是能攀爬的样子,可上面分明又有石阶石梯,像是供人攀爬的。
沈浊水仰头往山顶寻望了半天,开口问:“你们这儿的人是都会飞吧?”
柏鹤站在一边,轻声笑了笑,摇头刚要说话。
他们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人,一派自然地走到山底石阶处,脚底轻轻一腾,直跃到二十余级台阶上,就这么接连着腾跃,感觉不过片刻,就已经行至半山腰了,仙气飘飘。
沈浊水凝望许久,幽幽道:“你还说你们不会飞?”
柏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