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岁如
冬日午后的牢狱并未减去任何清冷,它设在地下,不见半分阳光,夜一样深邃的黑里只有幽幽火把和些许通风口的光。
这里归属于六部之外,直辖皇帝之手,掌权人为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东厂厂督,顾青如。
顾青如几日未来,繁杂事物堆积不少,他立在监牢外凝神瞧着里头的东平伯。
半月前他还是当今圣上最为宠信的臣子,不过一念之间,就是天差地别,从前是云上人鞋底不见半分泥,现在是脚底尘,瞧不到任何前景。
“东平伯大人,别来无恙。”
“顾青如!”东平伯死死抓着牢狱的栏杆,恨不得生啖了他的血肉,怒了会他叹口气,身上的锁链哐啷作响,“你放过我儿子。”
他夫人已不在了,府上百口人,亲近的仗杀,其他的收做最低等的奴才,做苦力去了。
唯有一个独苗苗了,他深知若是有些阴私之事交代给皇帝知道,顾青如一定会杀了他儿子。
这案子明面上过了,东厂着人砍了头,可人不是他们父子,天牢上下,全是顾青如的死士,就连皇帝都不知道他尚且活着。
“咱家知道,东平伯大人是聪明人。”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
顾青如似笑非笑,怀玉抬了个椅子让他落座,底下人跟着抬了桌子,笔墨来,就连画押的印泥也都备好,一副早有预料何苦为难自己那么久的模样。
东平伯颤抖着手,几近晕厥,他按住抖动的右手,问:“我儿子他怎么样。”
“当时不过是刀尖狭了令郎的舌头,虽说因疼痛而无法言语,满口鲜血找个大夫医治也便没有大碍了。”怀玉立在一侧,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眼看着东平伯失态的倚在监牢的栏杆上。
这已然算得上个极好的消息,东平伯稳住心神,浑浊的眼睛里沾染上些许光。
“东平伯大人。”顾青如端茶,一派闲适的吹着上头的热气,蒙蒙白雾模糊了他面上的颜色,他道:“是要自己写,还是咱家帮你。”
目光落到东平伯发抖的手上,东平伯自嘲一笑:“有劳九千岁。”
顾青如挑挑眉,怀玉默不作声的提笔陈词。
东平伯拧着眉头,最终缓缓出声。
那是个近乎十余年前的往事,如今权倾朝野,深得圣心的九千岁顾青如还是个刚刚进宫,连碗热饭都不配吃的小太监。
他说的很细致,桩桩件件,一字一句,所有的言语都在怀玉的笔下成为一个个字眼。顾青如漫不经心的看着一张张记完的纸张,随意捏了张在手里,轻轻的吹了口气。
似是吹干墨迹,又像拂走过去,顾青如想,就这么轻巧,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了。
顾青如放下手里的东西,监牢里阴阴暗暗,还有些许滴答滴答的声音,空气浑浊的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混在一起,成就这令人作呕又肮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