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事如烟
“咱家还以为大人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顾青如顶着张似笑非笑的脸翻手重重一落,瓷盏子碰擦出的声响惊在耳畔。
东平伯望着他,“你…”
“大人,你是晋阳城花名在外的浪子,当面娶得夫人后,就此收心。世人都说是东平伯夫人相夫教子,挽回了大人的心,又怎么知道您日夜瞒下的恐惧呢?”
他说的是漫不经心,面上是一派安然闲适的神色,幽幽的烛火落在他面前显得更为苍白。
好似一张没有人气的面皮,几欲啃了他去。
“我犯的错由我一人担,望千岁饶过犬子。”
“声色犬马时不见大人心软,倒是这时候低下头颅,叫人意外。”
顾青如闲闲两句刺的他无地自容,许是实在无趣,凉凉一眼怀玉捧来印泥。余下的侍从也从别处一一而来,排在东平伯面前,等着他签字画押。
东平伯没说话,点了印泥按上指印,他不可能完全相信顾青如,也不可能完全不给他儿子留保命的法子。
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却又默契不开口,他们都知道,即便东平伯公子活着,也永远没办法做回他从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了。
如今的他,只会在某个漆黑的夜色里被人用一乘小车送走,安身立命的本钱他父亲替他安排好。
往后便如同一叶孤舟,兀自漂泊,不论何事也再无人依靠。
对于一个不成器的人来说,远比死了痛苦。
就这一点好处于顾青如来说已胜过千千万万,足以让他留下东平伯儿子一条狗命。
同来时的阴郁比去后的顾青如心绪已然好了许多,
虽然牢狱里头阴冷外头的景致倒是不错,每月按照节气摆上花卉,也不晓得那锦簇的玩意儿究竟是削去两分肃杀,还是为了恶心一下死到临头的权贵。
漫漫皇城之下,顾青如没有看到璀璨的未来,他只从里头窥视到无尽的野心,他垂下眼帘想:当时若是拥立他人,如今的皇帝该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呢?
当时亲兄弟兵刃相接,鲜血顺着汉白玉的台阶混落下去,素日里大臣朝跪时的台面,沁上厚厚的鲜血。
也不能说鲜了,有些已经隐隐发黑,就算鲜红的也粘稠的像人纳鞋时用的浆糊。
行走时总觉得有什么玩意儿牵扯着鞋底,张牙舞爪的留下一路印子。
“九千岁。”陈师着了身官袍,尚且吐息不匀,额上是层薄汗,素来喜欢断个齐整的人,难得有此狼狈的模样。
“不知中书令大人有何贵干。”顾青如面上带着假笑,眸子微眯,不带半点温度。
“中书侍郎他…”
顾青如移开目光,似笑非笑:“那是大人您中书省的事,咱家不过是个内监,怎么能做得了大人的主呢?”
“他毕竟是你的岳丈…”
银光一闪,刀尖抵在他的额下,顾青如笑吟吟的:“大人,还请慎言慎行。咱家是娶妻不假,哪有岳丈一说。”
“既无送女出嫁,更断了我夫人回门礼,咱家竟不晓得如今的读书人是这般模样,恐污了先生名声啊。”
顾青如可不管他怎么想,赏了陈师一身嗤笑,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