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抓起了脚边打盹的兔子。雪白的毛已经滚得脏兮兮结成绺,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怪物。
做这件事时,脑子里是全然空白的。麻木而机械,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究竟打算干什么。
只知道要活下去。活着。
她用颤抖的手把兔子送到嘴边,张口狠狠咬断了它的脖子。
温热腥咸的液体涌入喉咙,熏人欲呕。兔子四爪疯狂地踢蹬,在宁馨脸上划出血痕。她全无感觉,只是想吐,肠胃翻江倒海地抽搐。
原来生肉这么韧,咬不动,要很用力才能撕开。
兔儿的身体渐渐停止挣扎,最后一丝热气儿随着被啜干的血消散殆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宁馨一口一口,艰难地把这腥臭血肉吞咽下肚,其稠如粥。
暴雨过后因不透风,暗道里湿热更甚。到处都弥漫着难以名状的气味,血腥、腐臭、人和动物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沤成暗无天日的人间炼狱。
很多年后,宁馨才知道那条暗道通往仙鹤山,是一处林荫繁茂人迹罕至的所在。
此山峰峦奇绝林木丰盛,四季草药遍生。尤其夏、秋之际,常有附近村民前来采连翘、拾蝉蜕,卖到药铺贴补家计。
也是命不该绝,一对货郎夫妇路经此地歇脚,忽闻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
拨开横生的杂草,赫然见被一块大石堵住的洞口。货郎抽出防身的柴刀砍断藤蔓,跟妇人一起合力把那石板掀开。
一阵难以描述的浓烈臭味涌出来,熏得人眼睛疼。
再仔细瞧。
咦?是个缩成一团的女娃娃。
全身血糊糊的,光着脚,哭得只有进气没出气。地上糊了些浆汁,豆腐一样,那是兔子的脑浆。腐烂的皮毛被丢在一旁,还夹杂几撮零星的白毛。
货郎夫妇惊骇莫名,无从深究。
山野村夫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倒退三步,“莫不是山鬼?啐!”
妇人壮着胆子上前把奄奄一息的“山鬼”翻个身,上下打量。
突如其来的光太强烈,宁馨睁不开眼,泪珠子止不住地糊了满脸,满头满脸都是干涸的血,虚弱地唤:“娘……”
会说人话,应该不是山鬼。但山里怎会有这么一条暗道,里面还封了个活生生的小女娃。
货郎点起旱烟袋嘬两口,皱眉斥那妇人:“放下吧,谁知沾惹什么祸,还是别管闲事。”
他把柴刀丢进竹筐,催促道:“走哇!一会儿万一撞见人,说不清楚!”
“当家的——”妇人眼珠转了两转,“咱们把她带上吧,是个女娃娃呀!”
“去你妈的!捡个女娃干嘛?要是个小子,还能帮着干点活儿!”
“好歹也是条命呀!”妇人叹一口气,从水囊里倒出点水来浸湿帕子,在女娃脸上胡乱抹擦几把。
“瞧,长得多好看,细皮嫩肉的,说不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娃。”
“你别张嘴胡诌,那富贵人家的猫儿狗儿都金贵着呢,就狠心不要她?还封死在山里头!这事不对路,你少惹麻烦。”
也是,好端端的人家,怎会把姑娘丢在荒山野岭。哭得嗓子都哑了,人也快没气儿了。
那妇人顾不得和当家的争持,只手忙脚乱把宁馨身上的项圈、玉佩、镯子等物扒下来揣进怀里,激动得话也说不利索:“我的老天爷呀!可算开了眼,这辈子别说见,连摸也没摸过这么多宝贝!”
唯独那一身考究的绸缎衣裳已被血染污,刮得破破烂烂不能再要,才勉强作罢。
依妇人的意思,这女娃娃好歹也给他们送了一大堆金银首饰。卖掉换钱,够两口子吃穿好些年还有盈余。不如顺带把人捎上,带下山找个郎中看看,若能救活也算她造化。若拿了就走,跟挖坟掘墓发死人财有什么区别?太损阴德,是要遭报应的。
货郎闷头抽完一袋烟,在鞋底子上把灰磕了磕,把瘦得只剩一把骨的宁馨扛在背上,边走边骂他婆娘:“就你整天神叨叨,尽给我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