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她站起身，把习题册拢成一堆塞进书包，说话还一抽一抽的：“我今天不想写作业了，我的笨蛋脑袋需要休息，我、我走了……”
顾卿推开顾家大门，刚好撞见左柠。
冬夜，左柠冻得直哆嗦，手里还捧着两个点心盒子：“我妈新研发的小点心，让我给顾爷爷顾奶奶还有你送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某人就像只小兔子钻进她怀里，紧紧抱住。有什么东西，湿润温热，一颗一颗滚落在她颈侧。
“怎么了？”左柠一慌：“哭了这是？”
耳边是顾卿抽抽搭搭的哭声，不知道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哭成这样。
左柠听着，心都他妈要疼碎了，一边拍着顾卿背，一边小声哄着，跟哄小孩儿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哭声渐渐止住，某人小声小声打着哭嗝，可怜极了。
“左、左柠，我、我该怎么办呀……”
“我也不、不想哭呀……可、可是我好难过……”
好不容易止住的酸涩，又大片大片卷土重来，顾卿声音里又渐渐带了哭腔：“江霆，江霆他……”
“什么？江霆？”左柠攥紧拳头：“江霆怎么了？江霆欺负你了？是不是又逼着你写卷子了？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顾卿摇摇头：“不是……”
那双漂亮的小鹿眼哭成红红的小核桃：“不是，是他有喜欢的人了呜呜呜……”
“我去！不是吧？你看上他了？”左柠眼睛瞪得比顾卿的还大：“就那么一个冰块儿你喜欢他什么？”
“嗯……”顾卿伸手抹眼泪：“可我好喜欢他呀左柠，我该怎么办呀……”
左柠抬头，视线和顾卿身后的江霆相撞。
他站在不远处，半边脸都在阴影中，只露出一段挺直鼻梁和白皙下颌，神色晦暗不明。
江霆被顾卿哭得心慌。
顾卿跑出去之后，翻出自己所有的糖果存货。
心说，这样哄，应该可以吧？
他从来没对什么小女孩儿上过心，更没去哄过什么哭鼻子的小朋友。
走到门口，就看见顾卿抱住左柠。
抽抽搭搭的，他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所以顾卿哭，是因为喜欢他？
她说，她好喜欢他？
每个字音都带着滚烫热度，落在他心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个瞬间时间静止，弥漫他全世界的漫长黑夜被东升暖阳驱逐，天光大亮。
春天猝不及防降临，无边荒芜里开出万顷花海。
-
沈家。
“爷爷，奶奶，顾卿她在吗？”
沈奶奶笑着点头：“在房间写作业呢，一整个晚上都没出来，你帮奶奶把水果端过去，两人一起吃。”
“好。”
顾卿的房门开着，人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
看见什么，江霆呼吸一滞。
——顾卿手边的习题册，写了一个小小的“顾”，下面还补充了两个字：“坏蛋。”
江霆无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朋友瓷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鼻尖红红的。
“哭什么。”江霆弯下腰，手背轻轻蹭掉她眼角泪滴。
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灯下，少年俯身贴上女孩儿唇角。
蜻蜓点水，一触即放，动作比窗外落下的雪还要温柔几分。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他抿唇，耳朵尖已经红透：“但我说那个人不是你了吗。”
第二天，顾卿出门时，江霆已经等在沈家门口。
“哥哥早上好。”
小朋友今天是粉色羽绒服，像一颗圆滚滚的草莓大福。
草莓大福跟他打完招呼，就闷着头往前走，不看他。
江霆伸手勾住她羽绒服上的帽子，稍微一使劲就把小朋友勾到身前，顾卿没有防备，肩膀一下撞进江霆怀里。
他身上的薄荷味道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清冽。
“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顾卿抿了抿唇，下一秒把手捂在脸上，眼睛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点：“哭肿了，丑。”
想起她是因为什么哭的，江霆心里又酸又疼。
可现在实在是太小了点儿吧。
怎么看也都还是个小朋友。
顾卿捂在脸上的手被轻轻握住，视野重新恢复开阔。
江霆掌心干燥，微凉，细长手指勾着她的。
“不丑。”江霆松开她的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语调官方得像是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可爱。”
他说完，自己的心脏就开始跳，扑通扑通，比偷亲人家的时候还没出息。
索性迈开长腿往前走，徒留顾卿呆呆愣愣站在原地。
“呀……”
他他他握我的手了！！！
他他他还说我可爱了！！！
顾卿噔噔噔追上去，扯住江霆袖口：“哥哥哥哥，你刚才说什么了呀，我没听清楚。”
江霆耳朵尖一点一点变红，脚步不停：“没什么。”
“不对，你刚才说了，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可爱，”小女孩儿蹦蹦跶跶，握着他袖口晃呀晃的：“对吧对吧？”
她的小鹿眼亮亮的，唇角小梨涡若隐若现。
江霆被萌得肝颤，好在他那张冰山脸天生没什么表情：“没听到就算了。”
“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顾卿在他身前站定，从他的角度，她的睫毛卷卷翘翘，又长又密。
“嗯。”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呀……”顾卿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攥着他袖口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昨天，我等你的时候，听你跟那个姐姐这样说。”
江霆弯下腰，盯着她哭肿的眼睛看了几秒，差点就要说真话：“没有，我骗她的。”
“哈？”顾卿眼睛里，像是有一盏小灯泡，“叮”地一下点亮，唇角弯上去，露出一对小兔牙，稚气可爱。
“那在我中考考到一中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
江霆难得起了坏心思，他唇角一扯，睨着眼前的小女孩儿：“那你要是考不上，哥哥就要一直单身？”
“我肯定能考上的！”顾卿不满，皱着小鼻子：“还有啊，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能不能给大家发个号。”
江霆眼皮一掀，他眼皮很薄，微微凹陷，这样看人的时候尤其深邃。
顾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开始变热：“然后把我排在一号。以后你早恋的时候，先考虑我。”
昨天的雪下整夜，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只有眼前的人，眼睛黑白分明，脸颊透着淡粉，笑时梨涡粲然，鲜活可爱。
风吹起枝头雪花簌簌落下，江霆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好不好嘛。”顾卿不依不饶。
“哥哥不早恋。”江霆勾着她书包背带带着人往前走：“再不快点要被记名了。”
“那等你过了十八岁，谈恋爱的时候先考虑我。”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今天都没心思学习了哎！”
江霆眉眼弯下去，眸光温柔澄澈：“哥哥十八岁的时候你还未成年，哥哥不跟未成年谈恋爱。”
“那你等我成年。”顾卿绷着一张小包子脸，严肃正经。
江霆没忍住笑起来。
顾卿被他笑那一下晃了眼，后知后觉，又羞又恼。
这一大早上，心情起起伏伏跟坐过山车似的。
然后她就听见，江霆轻轻说了一声“好。”
熹微晨光中，少年眉眼清隽。
他微微弯下腰，唇边还带着浅淡笑意：
“快点长大吧，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