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晴盯着电脑屏幕上钟朗的微信头像看了快半个小时,钟朗的头像安静如斯,还就真没理她了。
在被白小小和唐糖接连拒绝后,她呼出口长长的浊气,鼠标点开和钟朗的对话框,飞速敲过去一行字:“晚上我陪你,别怕。”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写这样奇怪的一句话,与其说是给钟朗看,还不如说是给自己的暗示。
钟朗得逞地笑了,语气恭敬地回了“谢谢”俩字。
时晴抓着头发,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连对面桌同事约她一起去卫生间都没听见。
钟朗的朋友们意料之中的非富即贵,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美女帅哥。
寿星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大学生,穿着蓝色抹胸包臀小礼裙,要不是头上戴着傻乎乎的生日皇冠,她乍一眼差点把人家看成酒店的迎宾小姐。
寿星的男朋友给她在海燕市某高档六星级酒店举办的生日会,到场的嘉宾让时晴明显感到陌生,不仅是“不认识”的陌生,还有格格不入的距离感陌生。
她最常用的表现形式就是“沉默”和“微笑”,而且她发现如无必要,钟朗也不会主动和那些朋友搭讪。
早就料到她陪同钟朗赴宴会被他的朋友们猜测调侃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她只是笑而不答,随便他们怎么猜测又怎么谣传,如果有过分的玩笑和举动,钟朗自然会帮她挡下。
但从大家认识到现在,也就只有一个男人酒后多话小声冲他俩开了半句不得体的玩笑,结果就被钟朗一记冷冽眼神瞪得退避三舍,再也没敢接近时晴。
时晴发现钟朗对待这种非真心商业社交与对待工作的态度差不多——冷漠、严肃,有屁快放没事滚蛋。
生日会上的氛围异常热闹,各种搂抱亲热耳鬓厮磨的场面,时晴心无旁骛地吃了点鹅肝牛柳喝了少许香槟就饱了。
水晶吊灯灯光明亮闪耀,底下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钟朗事先告诉过她,这次趁生日会他还要再谈一笔生意,给其中一个朋友露点口风打个预防针什么的。
所以当钟朗举着香槟走向他其中一个纨绔朋友时,时晴只好单独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无聊地抿着手中的香槟酒。
她表面上看起来比较乖巧懂事,内心却只在重复四个字“好想离开”。
时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钟了,不知道他们这群人还要吃多久,下面有没有其他安排。
钟朗与一个穿着休闲灰色西装配白色西裤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夜景霓虹璀璨,他正轻勾唇角笑着,时晴的“好想离开”就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脑子,还形成了弹幕霸屏的模式。
钟朗的笑瞬间僵硬了一下,连刚喝到口中的香槟还含在嘴里。
“朗总,你怎么了?”朋友扬了扬下巴关心问,戏谑地笑着,“不会又想上次酒吧那样吧?”
“不会。”
钟朗咽下那口酒,左手插进西装裤兜,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落在时晴脸上一秒又移开看向窗外。
朋友边喝酒边玩笑:“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哥们儿都默认你带来那女孩子是你女朋友,不会有人不长眼去打她主意。”
钟朗尽管笑着,也没有正面回答朋友的猜测。
时晴无所事事地靠着沙发背,视线一一打量着那些俊男靓女,从上到下仔细观察。
她想:寿星长得漂亮又年轻,但对待男友的亲密动作时却笑得很勉强,虚情假意。
朋友:“诶,朗总,你觉得我们今天生日会的女主人公怎么样?随便说说,我们不会告诉嫂子。”
钟朗一般在活动上会拒绝八卦,朋友也只是随口问着玩,并不指望他能答出什么标准答案。
但这次钟朗却挑了下眉,无所谓地回答:“虚情假意。”
“哦?”朋友霎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钟朗用端着酒杯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臂,抬起酒杯指了指那个女生的方向:“你看,当Jhon与她亲近时,她笑得多勉强啊。”
朋友吃惊地看着他:“不错嘛,朗总,都学会观察入微了。”
钟朗笑笑不说话。
她想:那个Jhon也好不到哪里去,怀里搂着女友,眼神却时刻注意着其他美女,典型的朝情慕楚款,两人这方面还挺般配。
朋友继续聊着八卦,小声问钟朗:“朗总,那你是觉得她配不上Jhon?”
钟朗随心摇了摇香槟杯:“他们这方面半斤八两,很般配。
她又想:“Ada是全场最漂亮的美女,她的眼神最狐媚妖娆,在钟朗身上停留最多,时不时还会刻意看向我,看来是想勾搭钟朗可惜没找到机会。”
“咳咳咳。”钟朗被时晴这想法呛得一阵猛咳,赶紧用手背轻轻捂嘴,无辜的眼神剜了时晴一眼。
可惜两人之间还隔了好几个步伐凌乱的身影,时晴没能准确接收他的讯息。
朋友忙关心:“你怎么了?没事吧?”
钟朗摆手摇头:“没事,不用管我。”
她继续分析:“除了钟朗,在场的其他男性总会分一部分注意力在Ada身上,而那个Tony无论在和谁说话,他的站姿永远不会背对Ada,他的余光里可能全是她,Tony对Ada有意思,进门的时候两人表现就很熟稔,但隐约有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可能是怕捅破窗户纸就没得朋友做了吧?”
那个Tony就是正和钟朗“谈生意”的朋友。
朋友伸手搭在钟朗肩上,自嘲地笑了一声问他:“朗总,你知道你在我们圈子里多受欢迎吗?趁嫂子不在你身边,我就告诉你吧,在你七点钟方向的美女暗恋你很久了。”
钟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是说Ada?”
朋友连连点头:“对啊。”
钟朗拨开他的手臂,神情严肃:“朋友妻不可欺,你不是喜欢她吗?如果我真追她,我怕你会从这里跳江。”
朋友唇角抽搐了两下,突然愣怔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调整好面部表情,转惊诧到尴尬再到皮笑肉不笑:“朗总,你真会说笑啊。”
他用手指着钟朗摇了摇头。
时晴将这生日会上的每个人都评头论足了一番,末了才想起忘了最重要的事——给家庭群里传照片。
生日会上播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但节奏普遍明快。
当Jhon把送女友的礼物拿出来时,除了时晴以外,全场女生都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女主角还激动地落了泪,Jhon双手捧着的黑色绒布礼盒里装的是一款蓝宝石项链。
项链吊坠是呈水滴状的硕大蓝宝石,链条部分由洁白明亮的均匀珍珠串成。
虽然以时晴的欣赏水平实在看不出好赖,她甚至觉得款式有点土,类似山寨版的“海洋之心”,但从女孩们的激动心情里她能猜到那款项链一定价值不菲。
恰好这会儿才是生日会的高潮,时晴忙拿出手机拍照,为了增加照片的可信度,她改成了自拍模式,让那群帅哥美女成为她的背景板。
可就在她调好角度,扬起官方微笑准备按下快门键时,钟朗却乱入画面。
他远远走近时就看到时晴在拍照,因为了解她所有的心理活动,所以才会掐准时机在她按下按钮时,冲镜头微微一笑。
他笑意明朗,眼神流光溢彩。
时晴看着照片只犹豫了小会儿就发送到了家庭群里,她给自己的解释是:第一,懒得再找角度,围着礼物起哄的人群有的已经散了;第二,钟朗上次乱入镜头,这次说不定也会乱入,而且万一这次拍得比上次还帅怎么办?第三,懒得再找第三个理由了。
钟朗被她的第三个理由逗笑,他把空了的香槟杯搁在黑漆茶几上,偏头温声关心:“你是不是想要离开?”
时晴如临大赦,急不可耐地点头:“嗯。”
旋即她又立刻不好意思地解释:“主要是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走吧。”
钟朗歪了歪头,顺其自然地拉过时晴的左胳膊。
时晴右手臂搭着泥色外套,里面穿着中袖蕾丝衬衣,衣袖是薄纱材质,钟朗手的灼热体温透过轻纱贴在她的肌肤上,害得时晴的面颊又不争气地红了,她身子僵硬到差点同手同脚,起来随钟朗走了两步才恢复正常。
钟朗憋着笑:“你又害羞了,脸很红。”
时晴抬手用手指翻来覆去地蹭着脸,被钟朗点明“害羞”后,脸更烫了。
她顺口撒谎掩饰:“嗯,我知道,这里热。”
“嗯。”
钟朗没有再拆穿她。
时晴回头看了眼仍旧热闹的陌生人,其中叫Tony的那位男生正冲她微笑挥手。
她立即收回目光:“你告诉了你的朋友,说我们现在离开吗?”
钟朗按下电梯按钮:“怎么,你舍不得走吗?”
时晴冷笑:“怎么可能?”
钟朗自顾自地解释:“他们后面还要赶其他场,那里的场合你更不会喜欢,我也不喜欢。”
时晴:“……你好像蛮懂我。”
钟朗:“或许这叫心有灵犀吧。”
月色朦胧、夜凉如水,城市天空上只有寥寥几点琐碎的星光。
斑斓的夜灯映照着苍穹下的积云,车窗外一截截的光带飞速后退。
钟朗还在纠结“心有灵犀”这回事,情不自禁地想要在时晴面前显摆:“时晴,要不你考考我,看我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你喝醉了吧?”
时晴看向他的侧脸,钟朗面色微红,西服上的酒味儿比她的还浓重一些。
钟朗偏头,眉目认真:“没有喝醉,如果不是顺便带了小张,我能自己开车回去。”
时晴仓促地提了下一边唇角,语气讥讽:“带小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在生日会上要喝酒吗?”
被无辜点名的小张表示:不想吃狗粮夜宵。
钟朗:“……”
时晴错开视线时顺便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心有灵犀呢?”
钟朗好胜心起,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如你考考我。”
反正这会儿挺无聊的,时晴想了想便问:“你想怎么考?”
钟朗眸色清亮中有一丝迷醉:“就考这次生日会上你对我的朋友们的看法,怎么样?”
时晴微微蹙眉,看到他自信从容的神情顿时有点想退缩了。
钟朗趁机使用激将法:“怎么?你怕了?”
时晴激动反驳:“不可能,我和那些人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们会有看法?说不定他们换套衣服迎面走来我也不会认识。”
钟朗回答:“这算第一题!下次见面能不能认识不一定,但我注意到你一直在观察他们,这是你的职业习惯吧?所以你对他们的初见印象肯定现在在脑海里还新鲜着呢,我说对了吗?”
时晴:他居然答对了。
时晴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嗯……那你猜猜我对Amy的看法吧。”
Amy是Ada的表妹,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和他们圈子刚接触,还不太熟。
钟朗抚着下颌故作思考:“你觉得她很热情奔放,只是衣着过分简单暴露,导致Jhon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会飘向她的身材中最性感的部位,我答对了吗?”
时晴舔了舔唇瓣,追问:“那Ada呢?”
钟朗自信地笑了:“在你的审美观念里,她是全场最漂亮的女生,而且她喜欢把大部分注意力落在我的身上,可惜直到我离开也没找到机会和我单独聊几句,不过你看出了Tony喜欢她。我说得对吗?”
时晴有点懵:“你该不会读心术吧?”
钟朗纠正:“我说过,我们是心有灵犀。”
时晴将信将疑,鼓着右边脸颊想了小会儿猜测:“我明白了,是Tony告诉你的吧?他和Ada那么熟,肯定知道Ada对你的喜欢,而他也向你表明了自己对Ada的喜欢,对吗?”
钟朗固执地摇头:“不对,我猜的是你对Ada的看法,不关Tony的事儿。”
时晴不满争辩:“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钟朗从扶手箱里拿出两瓶冷冻的果汁儿,一瓶递给时晴,另一瓶自个儿喝了两口:“那我们继续。”
时晴决定选一个稍微难的题目,可她在脑海里筛选了很久,都觉得那些人城府不深,差不多都能一眼看透。
如果她能看透,就说明钟朗也可能看透,可他之前不是说泛泛之交吗?他什么时候喜欢关注无聊的人了?
时晴内心天人交战,正当她灵光乍现要道出那个人的名字时,钟朗又抢先一步,慢悠悠地反问:“你想让我猜你对我的看法,对吧?”
可能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大,时晴觉得很热,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瓣。
她有点紧张地搓着手:“对。”
钟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角抿着浅笑,他专注的眼神让时晴的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