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朗的笑容安静迷人,表面从容镇定,内心却慌得一批,因为他记忆里剽窃的关于时晴对他的看法还是在团建那会儿,谁知道时晴现在有没有变化。
此时此刻,时晴的脑海空空如也,钟朗没法从中得到半点确切信息。
因为被时晴的情绪环绕,他的内心也不平静,羞涩、燥热,滚烫的感觉扰得人心神不宁,呼吸和心跳皆变得急切冲动,车里的氛围似乎凝滞不动了……
只有张扬的呼吸和心跳还如此明晰激烈。
除了停止的空气以外,车好像也停了。
司机小张实在忍不住了,他早就打开了氛围灯,替老板烘托情感氛围。
这会儿他又打开照明灯,咽了一口唾沫转头提醒钟朗:“朗总,到了。”
他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心虚。
钟朗和时晴同时回过神,眼神一时慌乱无措,时晴快速推开车门:“算你答对了。”
夜风及时吹散混沌,钟朗松了口气随后下车。
两人从小区的露天停车场到楼厅、电梯、家门,一路沉默无语,直到钟朗推门而入才有意识地回头道“晚安”,不过时晴的动作比他更快更紧张地关上门。
“砰”是她的回应。
钟朗:“……”
时晴回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嗡嗡嗡”的仿佛纠结了一团捋不清的乱麻。
她打开手机微信家庭群,里面热闹极了。
老妈:“女儿,你身后的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很周正啊,就是你下午说的那朋友吗?”
老爸:“同问。”
老妈:“@晴你怎么不说话呢?”
老爸:“她这会儿肯定忙,一会儿看见会回复你的,是吧?@晴。”
老妈:“小伙子越看越好看,你问问他有女朋友吗?”
老爸:“我不赞成倒追。”
老妈:“你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讲求的是平等的恋爱观,男追女、女追男都一样,女儿年龄不小了,也该找个男朋友照顾她。”
老爸附和:“你说的对,@晴,女儿,你看到了吗?爸妈都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咧。”
老妈:“如果是这小伙子让你陪同饭局,那肯定就是对你有意思,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晴”
时晴腹诽:“您二老不能在三次元好好聊吗?干嘛要在群里说这些?”
这会儿虽然比较晚了,但她还是决定回复爸妈的八卦心:“爸妈,你们看上的那个是我的老板,商业饭局,别误会,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女同事也在,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我的事我能处理。”
老妈居然秒回:“那你下午说是‘陪朋友’?”
时晴心里七上八下:“……”
算了,不理了,真烦人。
“心有灵犀”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情。
钟朗偶尔蒙对一次就算了,但时晴想起从团建度假村到朋友生日会,钟朗不止一次戳中她心中所想,难道真的是“爱情自有天意”?
时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和钟朗之间的巧合多到可以拍电视剧,命运的牵绊也是一种奇妙的玄学。
她只希望她的人生小说千万别是一场虐恋。
钟朗自从搬到时晴家对面,成为她的邻居,半点线索没找到不说,人倒是日渐憔悴。
主要原因是没带保姆,照顾闹闹和收拾屋子都让他力不从心,另外他还得忙着工作和应付每天两小时不由自主的“强行入脑”娱乐。
但也正是由于他忙得不可开交,才给了时晴毛遂自荐照顾闹闹的机会。
闹闹是一只有态度的加菲猫,换了生活环境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饮食水准还大幅度下降,以前顿顿猫饭为主,罐头和猫粮为辅,如今天天罐头拌猫粮,大不了再加点营养膏,养尊处优的猫生似乎已走到了尽头。
闹闹“抑郁”了。
养猫新手时晴为了改善闹闹的伙食,下班后与钟朗专门逛超市选了些牛肉、鸡胸肉、虾肉海鱼等生骨肉,准备拿回去照着教学视频做猫饭。
闹闹与时晴的亲密程度加深,当时晴在厨房剁肉时,它一直围着时晴的腿踱来踱去地喵喵叫,钟朗则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电脑敲键盘,嘴唇抿成一线,平光眼镜反射着米黄色灯光,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
其实他最初是想要进厨房帮忙,但迫于场地狭窄又害怕惹人嫌,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工作。
猫饭很快就做好了,时晴蹲在猫窝前轻轻揉着闹闹的茸毛,闹闹吃得津津有味,幸福地眯着大眼睛。
钟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弯腰轻声问:“你要还想养一只,周末我们可以去猫舍挑选。”
时晴抚摸闹闹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钟朗时神色迷茫:“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再养一只?”
钟朗读出时晴对他的怀疑,敷衍地笑了声后站直身子尴尬地走远:“瞎猜的。”
他双手插进白色西装裤兜里,回头看向时晴,时晴的脸上布满了问号,他心跳紧张到失去节奏,有些话大概必须在今晚说出口了。
但后果呢?他此时没法预料。
时晴半眯着眸,钟朗常常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除非情绪特别糟糕否则他都会优先选择把事情藏在心里。
时晴起身走向他,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钟朗的眼眸,他的眸若寒渊幽谭深不可测,这样的眼睛里一定藏有秘密。
钟朗终究是慌了,唇瓣微微动了一下,他脑海里充斥着两种对立的思想情绪。
一种是时晴的怀疑逼问,一种是自己的害怕逃避。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而且那事与我有关?或者你早就知道那件事的原因?但是你没告诉我?”
时晴连珠炮似的追问,但她的声线波澜不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永远暗潮汹涌,这些钟朗都能体会,他的心好像快要炸开了,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仍然垂死挣扎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时晴:“你太多次猜中我的心思,而且刚刚你慌了。”
这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眼神彼此凝视,避无可避。
钟朗率先错开视线认输:“好吧,我必须向你坦承一件事。”
“什么事?”
时晴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一下一下地逼得她神经绷得紧紧的。
“喵——喵——喵。”
不合时宜地猫叫冲淡了少许气氛里的紧张。
钟朗抬手指向沙发:“你先坐下,我们再慢慢说。”
他的慌乱使得声音好像变了调,更加沙哑低沉。
“好。”
时晴咽了下口水,径直走到沙发处坐下。
钟朗手足无措地站了小会儿,转进厨房倒了两杯水走出,一杯搁在时晴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被他焦灼不安地握在手里。
两人在沙发上挨得很近。
时晴拿过水杯:“朗总,你好像很紧张,到底是什么事,你能不能快点说?
钟朗轻轻吐出口浊气,小心脏怦怦直跳,尽量保持着声线平稳:“其实,时晴,我要说的事肯定会惹你生气,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或者不生气,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时晴这会儿已经有点不冷静了:“朗总,我求你别磨蹭,你越这样我越没法冷静啊。”
“好好好,我说我说。”钟朗来不及打腹稿,一鼓作气告诉她,“其实,我和你的小说没有任何联系,你可以继续写小说。”
“……”
时晴懵懂了,依照钟朗这句话的意思,玄学事件不存在?喵喵喵?
“不对啊,”但她也很快反应到不可能,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不对不对!第一,我敢肯定你不会看我的小说;第二,我们之前已经试验过了,你确实可以一字不差地同时复述我的小说内容……你忘了吗?”
钟朗语气干涩:“我没忘。”
“就算你在我家安装了摄像头,你也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呀。”时晴着急问,“你该不会真在我家安了摄像头吧?”
钟朗连忙解释:“我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时晴神情凝重地盯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继续”。
钟朗端起手中的水杯喝了小口,撤走视线看向猫:“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小说没有任何联系,有联系的是你和我。”
时晴追问:“什么意思?”
钟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之前我也以为我是和你的小说有联系,但当你停止写小说后,在每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特定时段,我脑海还是会被其他思想霸占,只是霸占的内容从小说变成了你的思想活动。”
时晴眼中的疑虑好像更深了,她忙端杯连续喝了两大口水,勉强保持冷静。
钟朗看了眼她的脸色,继续解释:“所以我那时才清楚,与我有联系的从来不是你的小说,而是你!只是因为恰巧你会在那个时间段写小说,所以你我之间才会产生那样的误会。”
时晴慢条斯理地企图捋顺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每晚十点到十二点,是我的大脑活动直接侵入了你的脑海?”
钟朗点头,左手端杯,右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没错。”
时晴紧绷的身子瞬间瘫软了,她往后靠在沙发背,继续条分缕析:“难怪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可大脑的活动和我的所见所闻是联系到一起的,所以,我在那段时间看见的东西听到的话也会在你脑海里呈现吗?”
钟朗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心跳快到无以复加:“没错。”
时晴慢慢回忆从她断小说到今天,她有没有在十点过后看过或听过什么带颜色的东西,脑海里是否出现过带颜色的龌龊想法。
她漫长的反思过程让时间安静了好久好久。
时晴想着想着,脸颊就开始泛起红晕,她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钟朗的脸也红了,他读到时晴已经想到他不敢承认的那部分内容。
时晴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想要问你什么吧?”
钟朗迟钝地点了下头:“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原因就是你知道的……我怕你会生气……其实蔡佩兰生日那晚我去酒吧接你就是为了说这事儿,但看你的样子醉醺醺的,所以才没说……后来就……忘了……然后就是在度假村,看到了不该看到东西,就不大敢说了……怕你误会。”
钟朗故意避重就轻,这次的谎言不大高明。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时晴尽力让脑子保持空白,可如此这般她还怎么质问钟朗呢?
钟朗放下水杯:“对不起。”
时晴看向他,胸脯被气得上下起伏:“钟朗,你变态吧,你这种行为和那些安摄像头偷窥女生的变态有什么区别?你更可恶。”
她说罢就起身离开。
钟朗理亏,但双腿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聊胜于无地追着解释:“时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龌龊不堪,哪个变态不是主动犯罪?我这属于被动接受,有些东西是我甩不开的,我并非心甘情愿,我也没想到会那样啊?”
他情绪激动,差点语无伦次。
但时晴的脑子已经被愤怒塞满,她对钟朗的解释充耳不闻,只体会到他的强词夺理。
就在时晴打开门出去时,钟朗即刻抓住了她的胳膊。
时晴站在门口,两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钟朗愧疚地望着她的侧脸,脸上已是满头大汗。
半分钟过去。
时晴慢悠悠地拨开他的手,回头看向他时眸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
钟朗欲言又止,鼻酸得没有再开口。
时晴:“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吧?”
钟朗神色黯淡下去:“我知道,如果我早告诉你、早提醒你,我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时晴往前走了几步,钟朗又喊住了她:“时晴,对不起,我没有早告诉你的真正原因是……我真心想了解你想法,并不是为了窥视你的生活、你的隐私,但我确实是伤害了你,对不起。”
他的心跳很快、很快,时晴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头,动作流畅地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进门、关门。
钟朗也慢吞吞地合上门,他明白,事情搞砸了,而且砸得一塌糊涂。
时晴现在的心情特别低落,她感到非常羞辱,自己如同被人剥光衣服当街示众般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