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她们两人的局里，唯有白小小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热场王，直到声音哑了唱不上去了，她才回到时晴身边筋疲力尽地坐下，拿起啤酒瓶咕噜噜喝下一大口。
“冬天喝冷啤太爽了。”
她边赞边挑了一瓶啤酒递给时晴，时晴撇嘴摇头：“我不喝，一会儿你醉了我还得负责把你送回去呢。”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白小小嫌她太闷，把那瓶啤酒又搁回了冰桶，她抬起手肘碰了碰时晴，“你才唱几首歌啊？再点呗。”
时晴扬了扬下巴指向电视：“我也唱了不少啊，不过切得快而已，现在还是你的歌，你怎么不去唱。”
“我累了，”白小小大口喘气摇头，“你去把你的歌顶上去，然后你唱。”
时晴也没什么心情，干脆在控制面板上点开了“原唱”，两人互相依偎着边听歌边玩手机。
不过KTV里信号不怎么好，有时候刷不出新消息。
“诶，晴哥，我打算给你说件事，你记得吧？”
白小小靠在她的肩上抬起眼皮。
时晴继续玩手机，声线平静：“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催你啊。”
白小小退出微博，麻溜地点进相册，将一张图片放大递到时晴面前。
时晴感到眼睛被烫伤，酸溜溜的感觉从心头滋生并涌上眼眶，她赶紧全力忍了下去，故作无所谓地清了清嗓子：“你居然跟踪朗总谈恋爱？”
也不怪时晴会这么问，因为照片里的男女并肩走得挺近，虽然没有牵手搂肩的亲昵动作，但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家高定奢侈品牌服装店门口。
而且女生恰好面向镜头，五官立体英气，咖啡色卷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她身上穿着紫罗兰色长款不规则羽绒服，深蓝色小脚牛仔裤配高筒皮靴。
女生漂亮时尚非常有气质，和钟朗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怎么能说是跟踪呢？”
白小小偷偷瞄着时晴的神色，但因为这里光线不佳，时晴又低着头，她还真是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她继续解释：“晴哥，我这真不是跟踪，虽然那些店铺的东西我也买不起，但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呢，我那天就是陪室友逛街无意中碰见的，然后立刻就拍了这张照片。”
时晴此刻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地开玩笑：“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看？想让我赞扬你的狗仔能力吗？”
白小小搭着她的肩膀：“当然不是啦，晴哥，你之前也和朗总传过绯闻，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基本都知道，虽然不清楚你们现在什么个情况，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把我新拍的照片先给你过目，如果你让我删，我绝对删掉。”
她眼神诚恳地望着时晴，可惜时晴没工夫体会她的真情实感，她仍然专心盯着照片，努力让错乱的心跳恢复正常。
白小小轻声询问：“晴哥，你没事吧？”
过了十几秒时晴才微笑反应：“我没事啊。”
接着，她把手机还给白小小：“我觉得这张照片还是别上传那个八卦群了，这个女生毕竟不是我们公司的人，而且又是事关朗总，虽然他人不在群里，但群里有不少他的人。”
白小小举瓶喝了口酒：“你说得对，上次群里传你和朗总也是因为大家都在猕猴桃园里，而且拍照的人多，几乎每个人都入镜了。”
时晴根本无心再听白小小说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僵硬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电视，歌曲MV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幸亏白小小没喝醉，她们从KTV出来分手时，彼此都还清醒精神。
时晴不用被麻烦送白小小回家，两人各自约了网约车回去。
无数人的经验告诉她，感情里的男女需要互相信任保持尊重，一旦猜疑的苗头开始冒烟，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此时此刻，时晴从看到那张照片起，心里就堵得慌，而且越压制越难受，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了喝酒。
她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半，这是她平常上床睡觉的时间点，但如今她根本不可能睡着。
客厅里的灯明晃晃地亮着，没有电视声音、没有手机声音、连呼吸声都变得非常小心翼翼，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唯一安静不下来的是时晴的脑子。
白小小偷拍的那张照片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她情不自禁地判断钟朗可能移情别恋，从这点出发，她再联想到钟朗这段时间的忙碌，顺着这条线索理所当然地能得出，忙碌可能只是他的借口，他不是因为忙碌才冷落时晴，而是因为劈腿……
所以，分手吗？
时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她肯定会劝现在的她分手，而且必须果断和坚决。
但以前的自己并没有谈恋爱，无法设身处地理解这种心碎的感受，时晴慢慢理着思绪，像在爱情里挣扎的一般女人那样开始为对方开脱。
或许他们只是朋友？有异性朋友不很正常吗？她和刘慕辰以前还经常一起遛狗呢？而且那张照片也看不出具体的信息，虽然她能认出钟朗的侧脸，但看不清钟朗的表情，或许他们只是谈公事呢？
女生手里没有提任何硬纸壳口袋，说明没有购物？也可能是还没开始购物？
时晴抚额倒在沙发上，脑子里越想越复杂，越想越乱，她想亲自质问钟朗，又担心真相太残忍。
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心里有多在乎他，多爱他。
可自我欺瞒的爱完全不是她的风格，时晴感觉自个儿快变成愚蠢的恋爱脑，她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喝下。
她既怕成为让过去的自己鄙视的那种女人，又害怕真的伤害她和钟朗的这段感情，时晴从没想过爱情里的两难会这样难。
所以，喝酒吗？借酒消愁？
时晴比较理性地将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不是解决当下感情问题的靠谱办法。
她想着想着又盘腿坐到了饮水机前的坐垫上，摸出衣兜里的手机，意外发现钟朗半小时前给她发送了微信，她惊喜得眼前一亮。
钟朗：“亲爱的，你怎么还不休息？”
时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十点半，这意味着钟朗已经把她的思绪全摸得一清二楚了，她登时脸上火辣焦灼。
果然，钟朗的新消息又来了。
钟朗：“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时晴迅速回复，并立即行动起来洗漱，让忙碌把脑海里的纠结郁闷挤出去。
为了不让钟朗再剽窃她的思想，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眸，努力用数水饺的方式催眠，集中注意力让那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水饺占据她的大脑全部。
钟朗正抱着笔记本在床上工作，脑海里翻滚的一颗颗水饺把他的困意搅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下方的时间，无奈合上电脑躺下，没过多久就顺利进入了梦乡，但时晴那边的水饺还在源源不断地冲撞在他的脑子里。
夜色渐浓，时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记不清到底有没有睡着，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瞧了眼时间，这会儿才凌晨一点钟。
过了对钟朗思想占用的时间，她终于可以安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而且钟朗分明读到她的心乱，如果明早他能主动解释，或者他们这段感情还有救，可万一他不主动解释呢？
时晴蹙紧眉，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他不主动解释的话……算了，明早再说吧。
心事导致一夜无眠。
第二天钟朗刚出家门就见到时晴双臂枕胸靠在自家门口。
她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和黑棉裤短靴，脖子上围着厚厚的酒红色毛线围脖，素颜寡淡，唇瓣上抹了一层亮晶晶的润唇膏，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抗蓝光防辐射眼镜。
钟朗照例的衬衫领带西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高领大衣。
他看见时晴有一瞬惊喜，但很快就吊着高低眉走近，屈指在她脸上轻轻抚着：
“昨晚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时晴抬手顺势拨开他的手指：
“我戴了眼镜你还看得出来？”
“因为我对你看得很仔细啊。”
钟朗心疼地扬了扬唇角，凑近在她额前刘海上吻了一口。
额头上的一点酥麻扩散揩去，时晴心里微微荡漾。
“吃过早饭了吗？”
钟朗搂过她的肩膀往电梯走去。
“吃过了，你呢？”
“嗯。”
钟朗点了点头。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时晴一直等待钟朗给她解释昨晚十点过后的瞎想，可钟朗对此不置一词。
按照以前的约定，他们走出楼厅后本就该分开，但钟朗注意到时晴好像没有与他分开的意思。
他站在铺满地砖的石阶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晴：“怎么？舍不得我了？”
时晴错开他的眼神，嘴硬否认：“才没有。”
钟朗轻轻笑着，冬日朝阳洒在他的身上，笑容舒适明亮，只是眼神唇角流露出戏谑的挑逗：
“当初可是你约法三章，规定我们尽量不要一起上下班，小张还在等我，你确定想一起吗？”
时晴认真想了两秒，深刻感觉到打脸：“其实……偶尔碰见老板，搭个顺风车应该无伤大雅吧？”
她不大敢直视钟朗的眸，就算钟朗拒绝她，她也感觉是自作自受。
钟朗抿唇硬生生忍着笑意，歪了歪头指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吧，让你搭个便车。”
他说罢率先与时晴错身而过走到前面去，唇角在时晴的视角盲区里绽开了花儿，时晴赶紧转身追上钟朗。
“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记得保持距离。”
钟朗故意在她挨近时提醒。
时晴忙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拉开一个人的空间。
“朗总好。”
小张站在后座车门处为钟朗打开车门。
以前钟朗会让时晴先上去，但这次他丁点也没顾及时晴，兀自俯身坐了进去。
小张“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时晴愣了愣，跟着小张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上车。
“多谢朗总让我撘便车。”
她戏份忒足地冲钟朗感激微笑。
钟朗牵强地扬了下唇角，转过头不再看她。
小张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双眉不解地攒着，实在搞不懂这两人又在玩什么把戏，莫非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晴见钟朗都不给她眼神，便也识趣地偏过头，躺在椅背望向窗外。
虽然冬天的太阳没什么温度，但也给冰冷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暖意，当绒毛般光线抚上眼睑，时晴情不自禁地就闭上了眸。
本以为今早会得到钟朗的解释，这将是她保持好精神的最大动力，结果钟朗居然对昨晚的事情一字不提。
不知是因为失落、失望还是失眠，时晴想着想着就又睡了过去，但脑海里仍在东西瞎想，钟朗早上的表现也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既能感受到钟朗爱她，也能感受到钟朗的避嫌，虽然“避嫌”也是她自作自受，可在看过照片后的节骨眼上想到这些会让人特别不舒服。
时晴记得上次在钟朗车上睡着，是咖啡和阳光将她唤醒，而且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钟朗倚在车门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而今……
时晴自觉醒来，没有阳光、没有咖啡，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连身旁的钟朗也不见了。
她的身上披了一件格子纹的灰色毛毯，其上还沾染了钟朗惯用的古龙水香味儿。
“时小姐，你醒了。”
驾驶座上的小张透过后视镜给她打招呼。
时晴羞愧得低下头：“朗总呢？”
小张：“朗总今早有重要的会议。”
时晴将身上披着的毛毯折叠整齐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时间才知道快九点了，好吧……她又华丽丽地迟到了。
小张在前弱弱地解释：“朗总见你睡得香，所以才没喊醒你。”
“……”
时晴唇角抽了两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不打扰之恩，还是痛骂他害她迟到扣钱的错？
她谢过小张，旋即匆匆下车跑向电梯楼道。
时晴回到工位，屁股还没落座就先打开了主机和显示屏，随即才嗅到一缕咖啡的醇香。
她眼神一转发现显示屏旁边搁着一杯星巴克拿铁咖啡，而且包装口袋还在。
隔壁桌的同事朝她探出了头：“晴格格，快离开公司的人可就是不一样啊，人迟到了还不忘叫杯咖啡外卖，而且外卖都比你早两分钟。”
时晴对同事的玩笑一笑而过，拿过咖啡喝了一口，在电脑上登陆微信才看到两分钟前钟朗发送的消息。
钟朗：“给你点了咖啡外卖，记得签收。”
时晴心里暖意徜徉，对着电脑屏幕甜甜地笑着，没想到钟朗开会时还不忘抽空给她发微信。
搞什么名堂？
甜归甜，暖归暖，有的事依然是心里结实存在的疙瘩。
如果昨天只是见着了白小小那张照片，她昨晚十点过后没有胡思乱想，又或者她的胡思乱想没有被钟朗知道，那今早发生的一切足以让她把不愉快那页翻过去。
主要是今早这杯咖啡和见面时那枚亲吻很加分。
可偏偏没有如果，亲吻和咖啡会不会只是在作秀？
如果真是作秀，那钟朗未免也太虚伪了吧？
时晴又被新问题给难住了，感情里的困惑往往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她思前想后打算从唐糖入手调查，一是因为两人关系不错；二是因为唐糖对她和钟朗的事比较上心；三是因为如果钟朗有问题，唐糖肯定会很快发现甚至被要求保密，就像唐糖也曾替他们保密一样。
钟朗忙，连带唐糖也忙，这让同样忙碌看表看到瞎的时晴反倒显得清闲了。
时晴早上发出去的微信，到了下午才收到回复。
微信刚刚跳动她便立即点了出来，谢天谢地不是蔡佩兰和财务部其他同事。
唐糖发来一个“忙到累瘫”的表情。
时晴礼尚往来地回她一个安慰性的“摸摸头”，然后问她怎么了。
唐糖又连发几个痛哭的表情包，然后才慢吞吞回复：“累死我了，刚回公司。”
时晴脑子塞满了问号：“朗总也和你一起吗？”
唐糖：“那倒没有，周然中午陪朗总出去了，下午要签一份合同，之前的拉锯战谈了好久，现在终于收尾了。”
她结尾发送了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
“哦——”
时晴漫不经心地敷衍回复，如果唐糖没和钟朗一起出去，那她肯定就不知道钟朗到底在干什么，而陪同钟朗的人是周然，周然会不会知道其中猫腻呢？
时晴抬手狠狠捶了一下头，她和周然真不大熟，贸然找他聊感觉更像自投罗网，但钟朗已经知道她纠结的问题，不是吗？
或许，他们彼此都在等谁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烦躁！
手机震动了一下，唐糖发来关心慰问：“晴，你不会又和朗总闹别扭了吧？”
时晴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忍不住打鼓，怀疑唐糖想从她口中套话，唐糖会不会是可怕的双面间谍呢？
胡思乱想的她及时挽尊：“没有的事儿，就工作之余和你聊天，顺便提到他而已。”
唐糖又回复：“最近朗总特别忙，今晚还要加班，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又有问题了呢，没有我就放心了。”
时晴怔了一下，今晚还要加班？唐糖这算是自爆吗？
两人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结束了。
如唐糖所言，钟朗今晚确实又在加班。
时晴一回到家就敲响了钟朗的家门，没人。
吃过晚饭八点钟时又敲响了钟朗的家门，还是没人。
若是钟朗加班，那唐糖应该也在加班，反推之可得，如果唐糖在家，说明她没加班，那么钟朗肯定也没加班。
时晴想着想着就已经站在了电梯门面前，并按下了“下行键”。
当电梯门向两侧敞开时，刚要走进的时晴和迫不及待走出的乐乐差点撞到了一起，乐乐冲她开心地“汪汪”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