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舟走了。
全家人都以为沈归舟口中的出家只是暂时的异想天开,但他沈归舟向来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所以他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了沈母迟来的怒吼。
他没有收拾衣物,如果道门肯留他,他便换上道袍;如果道门不肯留他,他便打道回府。他这么合计着,便只带了一个线团球和一点小鱼干,线球团是柔和的粉紫色,那是幼时母亲做给他的,但凡出远门,他总会带着那个球。
出门前他认真盘算过,如五明所说,道家收留妖怪做弟子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要去规模最大的道观,一来大道观包容性强,二来即便被拒绝了也不至十分扫颜。他把目的地选在了人间香火最旺盛的长云观。
沈归舟花了一日寻至人间的长云观,其中有半日都在啃小鱼干。
长云观祈愿十分灵验,许多香客慕名而来,但让他们最打怵的便是长云山那无尽的九千阶梯。又斜又陡的阶梯百步九折,仿佛要蜿蜒至天尽头才肯罢休。
一对气喘吁吁的年轻夫妇在前面搀扶着行进,沈归舟看着他们便想起了沈归毅和秦韵,进而想起了近来备受冷落的郑子菁。他不耐烦地扯了扯胸前的包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越过他们。
那对夫妇面面相觑,夫人问夫君道:“刚刚是有只大黑耗子蹿过去了吗?”
沈归舟已走出老远,但夫人的话还是无可避免地传入了他耳中,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真就跟老鼠过不去了是吗?他努力平复情绪,一路走着超越了许多人——有坐着轿子的贵胄、有年过半百的寡妇、有独身前来的少年,渐渐地他竟觉得这众生百态甚为有趣。
山门就在咫尺间,沈归舟有些忐忑,不知妖灵之身可否能入山门。他深吸一口气,信步迈入山门,不出所料,山门的结界将他弹了回来。设下结界的人似乎法力深不可测,沈归舟面对那结界便像一颗沙砾面对大海。他收敛妖气继续尝试,却屡次被结界的法力弹落在地,衣间染了不少尘土。
日头渐渐往西偏了,适才被他甩在身后的年轻夫妇、贵胄、寡妇、少年全都进了山门,这对沈归舟来说仿若无声的嘲笑。他无可奈何瘫坐在山门前休息,渐渐地,他竟有些失落了,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门亲事。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归舟。”
沈归舟不太能认出那张脸,便疑惑道:“你是?”
那人上下打量沈归舟一番,竟是扑哧一笑。沈归舟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觉出这人是在嘲笑自己的落魄,这晦气的感觉——怎么似曾相识。他像是想起什么,抽身向前两步走到那人身前,伸出手掌遮住那人的下半张脸,惊诧道:“是你?”
初见时叶星阑蒙着面纱,沈归舟并未见过他的全貌,一时便想不起来。
叶星阑歪头看他一眼,笑弯了月牙似的凤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