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衷心
出了寺门，申玖向回走着。纵然这天阳光明媚，但他身上心口，皆是冷意，如何也暖不过来。
寺里那无赖和尚的胡言乱语，他皆不放在心上，唯有那一句“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一饮一啄，皆是前定”，让他难以忘怀，思绪纷繁。
佛家讲究因果。他既种前世恶因，得今生苦果，原是因果循环，他合该受着，也心甘情愿。然而看那签文，却是白日梦醒，心愿成空。
他想要向主上偿赎罪孽，想要为主上出生入死，想要……长伴主上身侧。想到这，申玖不由惊觉，自己何时有了这么荒唐的念头？别说他是男子之身，便是女子，他这样的只怕也入不得主上的眼。何况此行之后，或许流渊阁便要有主母了。
难道那签文说的心愿成空，便是指此？他心中稍定。若真如此，他却是要庆幸不已了。他这样的人，怎配长伴主上，方才真是猪油蒙了心，竟还舔颜向菩萨求问。主上身侧，自是该站着一位聪慧飒爽，忠贞不渝的磊落女子，他们郎才女貌，琴瑟和鸣，过几年再开枝散叶，生得贵子，主上这一辈子，方得圆满。
至于他，到时候自会被主上远远遣了。他知道阁内机密太多，放出阁的事自是不敢去想，介时或禁在一处，或发落到什么地方，总不会碍了主上主母的眼，坏了他们夫妻情分。
倘若真是这样……他这祈求，果然还是落空的好。
想到这里，申玖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深深的落寞。
申玖浑浑噩噩的在路上慢慢走着，回到住处时，秋漠寒已经回来。他将屋子窗户开了，以手支颐，半倚在窗前，望着天井中一株光秃秃的老树。冬日的阳光照在秋漠寒脸上，镀上了一层朗润清明之色，一身月白长衫上，周身似是泛着淡淡光华。
申玖看着秋漠寒的身形，心跳不由微快。这一路上，他察觉了自己的隐约的情意，却也知自己这心思，永无可见天日之时。他的真心本不值钱，若是曾经，或还有一腔热血忠诚，可得主上一声赞；只是自己生生把这也弄砸了，自己那些令人不齿的行径，卑劣的手段，无耻的筹算，反倒衬得这真心，是如此的下作可笑。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是否连神佛菩萨，都看不得自己这样的卑鄙小人，所以要让自己重来一世，回到背叛之初，认清此身错罪，品尽求而不得？
“回来了？”秋漠寒看着申玖走近，人在窗边未动，淡淡笑问。
申玖看着秋漠寒的笑脸，直觉那笑意太过晃眼，要将心底的脏污都照了个彻底，不由微微偏开头，目光有一瞬间的躲闪。
秋漠寒看他这神色，唇角的笑淡了几分，接着却笑意更深。他一只手无意识拨弄着腕间翡翠手串，眼中含了两分可见的温柔，轻声关怀：“这是怎么了？小九儿这一上午去了哪里，倒惹了满脸的不高兴回来？”
申玖定定心神将满腹心事埋在心底。眼前的人，从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哪怕想一想，都是亵渎了主上。他轻轻换了口气，说出的话也带了一股难言的消沉：“下奴，去城东的观音寺，拜了菩萨。”说着他从怀中摸出和尚给的那枚平安符，送至秋漠寒身前，恳声道，“寺里的和尚送了下奴这个，说是可保平安……晋城人都说那寺有求必应，这平安符，想来……也是灵验的。下奴求主上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