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简倒是没有慌乱,他朝外看了一眼候命的校尉小旗,径直向阮元魁走了过去。
阮元魁面上不露,心中没来由地忽然一阵发虚:邝简的个子并不比他高出多少,一身普普通通的捕快常服,黑皂白褡,因为上衣略宽大,腰间紧紧地扎住了衣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单薄感,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极为压迫人。
“阮大人是质疑在下的能力,还是害怕查出什么?”
邝简的声音不大,确保只有阮大人、逄源、逄夫人、储疾这几个屋中人,能够听到。
阮元魁岿然不动,撑住自己的气势:“你想说什么?”
邝简:“昨夜逄府世仆邱翁曾托着一盘木鞘上楼,夫人偶遇询问时,二楼的守卫正好听到,邱翁答说,此乃盐仓检校的贺客礼。”
阮元魁的瞳孔骤然凝缩:“那又如何?”
邝简轻声道:“您送的贺客礼乃是盐仓检校的分赃银。”
霎时间,阮元魁一张脸孔涨红了,他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小子血口喷人!”
“嘘——大人轻声。如今宝钞不断贬值,市面明令禁止使用金银,逄大人桌上木鞘十支,里面码着八成成色的二四沉水银,银座底部錾刻七个小字:张家湾盐仓检校,在下还听说,十天前,镇府司与盐仓检校联合行动查获一批私盐,五百两两衙分润,想不到……其中二百两都报送了主官。”
朝暾曦光直白地扫入室内,邝简眼波漠然,却仿佛含着薄薄的光刃:“大人,要在下取过来给小逄公子看一看吗?”
邝简的话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是一副无意深究的口气,可阮元魁听明白了,邝简在说:你阮大人做的事我都猜到了,你不要因为这点银子就左牵右扯地耽误查案,再继续不合时宜,刻着你检校所钤印的银子,即刻就可以给你难堪。
金陵户部的盐仓检校,在留都的官职不高不低,但主管盐铁,实乃肥差中的肥差,一般能套得这个位置的人,做事不见得有多有能力,但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本事绝对是炉火纯青。
一老一少的气势在短短几句话之间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屋中其他几人其实并没有听清邝简说了什么,但储疾眼见着阮元魁的一张脸好似被打翻的调色盘,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地交替,数个弹指过后,他粗声喘了一口气,阴沉又有些潇洒地退让了:“逄兄与我交情甚厚,本官也想尽早查出真凶——小邝捕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罢。”
这出入意表的走向让众人都有些惊奇,储疾眯着眼重新打量邝简,只见这个年轻人当即颔首回礼,“多谢阮大人配合。”说罢,他彬彬有礼地看向逄源,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