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心中不忍,却还是直言:“这道明令很快就会下来。杀香月不会被押送北京,就在这个月十七日,金陵行刑。”
邝简没有去听,只是茫茫然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想要飞快地厘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导致这个结果:“他们是没有看到陈情书嚒?这怎么可能呢?李梦粱案还需要他来作证,怎么会先有这个判决……”
李敏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多心,我得到的消息是他的处决与那几桩案子无关。我可以给你露个底,秦氏呈交上去的证物链条已经足够完善,王振就要倒台了,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并且已经有好几个不错的衙门从我这里要你了……至于杀香月的判决为什么这么快,我听到的风声是,说他曾经做过王振的匠师,内阁无法确认他的证词立场,加上五条人命,实在罪无可恕……”
“可他不是自己要走这条路的!”
邝简忽然失态地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说:“他当年是没得选。”
长久的沉默后,应天府府尹,迟缓地说出三个字:“……我知道。”
风轻轻地刮动过窗棂。
府尹眉头紧锁,颇不是滋味地说,“这孩子此生际遇,朝廷要负很大责任……吴琯大人曾与我同僚,将心比心,我一想到他唯一幸存的孩子,因为他为民请愿此生坎坷成这样,也很痛心难过……知道为什么丰城侯与本官都不做鬼见愁的判罚嚒?因为我们都知道,杀香月的案子,按律,其罪重,按情,其罪轻,杀之,心中实在不忍,纵之,却愧对自己身份——金陵无法给出判决,所以才会转交北京——如果今日北京的判决是他免除死刑,本官乐见这个结果——死刑,本官也接受这个结果——无渊,五条人命,这样的杀人重案,朝廷若不追究杀香月,那你要如何抚慰那些死者的亲人?”
这是李敏这个级别的人物,第一次明确表达他对杀香月案的态度。
可这样的坦诚,却让邝简听来无比仓皇。
“杀香月的爱人,只是你所有身份中,最后一重身份,”李敏声音沉肃,目光深深地看着邝简,几多无奈,几多苍凉,“你也不必瞒我,六月十日那晚,应天府原本拘押了杀香月,一个时辰后,却让他在旧书屋里逃走,当时府内忙着处理靳赤子许氏一案,左四勘察现场时说人手不足,要第二日报送兵马司之后再说,对嚒?”
邝简目光一颤,紧紧地凝视着顶头上司——
李敏:“你和左四偶尔’灵活处理’,本官从未深究,并非是赞同你们的做法,也并非是不知情,只是觉得人非草木,亲眼看到那么多的人间疾苦、起伏挣扎后,内心很难不矛盾,不徘徊。但是作为执法者,你已经给他机会了。是他自己逃走却又被抓住。他命该如此,老天也不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