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听天命
在东南亚的时候,有个为我做过多次定期心理咨询的医生认定我有强烈的恋母情结,内心深处是个遇事不决找妈妈的怂货。
不知道是他说得对,还是他这话对我的潜意识产生了影响,后来我确实容易在心有不安的情况下梦到向美芳。
本来,吴匆已经为我解决了梦魇的纠缠,这阵子在迟雪身边我睡得不错。
可突然间,一个早晨,我又被困在脑子清醒而身体无法动弹的状态里,一股力量将我死死钉在床上,只能模糊间看到迟雪的身影在走动。
“阿程,还睡呢?”他推推我。
我很想回应他,告诉他我醒了,可是做不到。
他轻轻笑了笑:“怎么睡得这么沉?昨晚又没怎么……你……也不起来送送我……过几天……你要记得给我……”
空气就像被什么东西揉皱了一样,他的声音卷在里面听起来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他的手好像落在了我额头上,轻如羽毛。他还亲吻了我。
我拼命使劲想睁开双眼,然而眼皮纹丝不动,只有一丝光裹着失真的身影在视野里晃。
那身影从床边走开,走向桌子,停顿一会儿,又往另一个方向去。是门口。门被打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砰。”门关上了,身影也消失了。
我内心绝望而悲伤,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好想尽情哭泣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时候,一股温暖的、气流般的东西环绕上来,带着熟悉而遥远的味道。
这味道轻易唤醒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它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无数次,向美芳下了班回到孤绪路十六号,推开客厅的门,正在写作业的我就会顺着风吹的方向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属于医院的味道。
“今天上课怎么样?”她搁下包,一边弯身换鞋子一边问。
“很好啊!”我轻快地回答。
“还行。”刚到家里不久的迟雪,态度就有些敷衍了。
但向美芳一点也不在乎,接着问今晚吃什么。我连忙起来准备去厨房开冰箱,门外忽然又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隔壁的宋蔚然,她抻着脖子往里望,对我和迟雪说:“我奶奶做好饭啦,快来吧!”
呼啦,我们一家三口于是决定不要脸地集体跟着宋蔚然去隔壁家蹭饭。
真高兴啊,我迈开腿——不对,我哪有这么长的腿?
哦,那是小时候的我。
只有他,才能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妈妈,撒开腿无忧无虑地出门去。
至于我,一个自甘在污泥中滚了一身脏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啊。
羡慕的情绪充斥五脏六腑,铺天盖地。起初是温暖的,然后逐渐变得沉重,压得我胸口疼,呼吸被硬生生堵住。
少年时期的梦境就这样远去,我眼前只有迟雪刚刚关上的,冰冷孤寂的房门。
对了,我才想起来,今天他要去平城。难怪刚才嗔怪我睡得沉不起来送他,昨晚明明说好的……
笨蛋,想什么“明明说好”,快点醒过来啊!醒来还能赶上去送他啊!
于是我又开始与眼皮作斗争。
“行啦,别执着啦。”斗争好久,一个声音在房间某处响起。
视野中,光线像被打坏了的蜘蛛网,歪歪扭扭。
一个人在这扭曲的“网”中来回走动,她不仅有向美芳的声音,还像向美芳一样说话。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就不要再想如果、万一、也许……好啦,心理压力别那么大,放松一点,好好睡一会儿。”
刚刚在另一个时空闻到过的医院的味道又出现了,它有神奇的力量,安抚我的急切与恐惧,解除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重感。
慢慢的,我找到正常睡着的舒适状态,甚至翻了个身。
“妈,他会怪我吗?”我问。
向美芳站在窗边,不知道为什么窗帘没有拉好,光如同长在她身上。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笑意盈盈。
“会啊。”
“那怎么办?”
“你不是也怪过他吗?那时候你可没想他该怎么办。”
“这样啊……那扯平了。”
“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