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心魔碎不攻而破
掩清和只觉得心里压了千句苦、万句委屈要诉说,可真当开口时,仅仅说了那么三两个字便喉头梗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
掩清和直起身子看他,发红的眼眶本就容易楚楚可怜,此刻被这煞白的脸一衬,便更是令人心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虽然他名义上是我爹…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我爹,只是我娘亲的丈夫。而我也不是他们的儿子,只是我娘亲的克星、我爹的棋子。”
“不不不……不是的,你别这样想。”慕子云听着掩清和的话直摇头、双手捧着他的脸,一颗急切的心几乎都要几乎蹦出来。
“我还想不通,上天为何这样不公,给了我天煞孤星坐命,却还给我这样的遭遇。”掩清和声音闷闷的,语气也愈发低落,“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是他爱娘亲,胜过爱我,任何天命,都永远比不上人为。”
慕子云顺着他的发丝,近乎感叹似的道了句,“但他爱你,胜过爱他自己啊。”
“…我倒是想怨他。”掩清和明白慕子云的暗喻,便直起身子来瞧他,“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脾气要闹给想让他看见的人看……他现在都不在了,我再较劲,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罢,又猛地将脑袋扎进了慕子云怀中,深吸了好几口气,皆是吸气长呼气短,喃喃自语似的将哭未哭,话语中满是酸楚,“他都不在了……”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慕子云望了望掩清和背后的、散落一地的布料碎片,不愿听他再复述这悲苦的经历,便将他拥进怀中、轻声哄着,“我们不想了……”
谁知这时,因中了幻术而仰躺在地的任起枝竟是忽然挣动起来,他的动作算不上小,却又像是做噩梦般无法清醒,只能在梦中沉睡。
这样的插曲,导致掩清和不得不分心扫了任起枝一眼。方才他看得真切,若不是那从天而降的牛鼻子鬼抬手补了一阵风,依着任起枝的意志,自己就算再如何努力都未必能把他拉进幻中去。
“放心吧,他醒不来。”慕子云随着掩清和的视线回头望了望,开口安慰道,“两心绵本就使他悲苦,虚耗那一扇子带走的喜气足以让他陷入绝望。”
掩清和吸了吸鼻子,对慕子云道:“我入幻瞧瞧他。”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可显然此“瞧瞧”非彼“瞧瞧”,听他这语气,倒像是“今天这狗东西必须死在这儿”的意思。
那任起枝究竟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呢?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风景很好,推开门望出去,便能见着远处弥漫烟波的山。外头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分薄田,一边开着火红色的花、一边种着绿油油的菜。
不是他出生的地方,是那个他曾短暂居住过的,有花香有鸟鸣、有妻子有孩子的家。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妻子不在。
他的妻子变成了一个土堆、变成了一块碑,立在在她最喜欢的花儿旁。
那碑上没有字,因为任颂还不会写字。
任起枝听见有脚步声,便回过了头去,只见任颂从外头回来,手里挎着一个小竹筐,里头都是刚采下的蘑菇。
任颂甜甜地叫他,唤他来吃蘑菇,任起枝笑着说不吃,谁知任颂竟是从竹筐里拿出一个蘑菇来直接生啃了一口。
任起枝脸色一变,刚想冲上前去,岂料任颂的身形突然忽大忽小,面孔也忽明忽暗,像是着了魔似的,最后竟是变做了掩清和的模样。
“你、你…”任起枝笑意顿时消失,猛地冲上前去扯他的脸,属于掩清和那张姣好的面容被他扯得变形,触感却是温的。
怎么能是温的。
任起枝无法避免地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长成这副鬼样子!!怎么能同掩清和一模一样!!”
“爹爹,你在说什么?”任颂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情,“颂儿身体里流着的都是他的血,怎么会不像他呢?”
“你不能像他!!!”
“为什么?爹爹,颂儿不明白。”任颂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莫说是同掩清和一模一样的身形面容,就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模糊不清,童声掺杂着掩清和淡漠的声线,后者的比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将任起枝逼疯。
任起枝不停向后退去,任颂便不停走上前来,嘴里一直重复着问着。
“爹爹不喜欢这样吗?”
“爹爹不是说,这张脸生的好看吗?”
“这是爹爹给我做的身体,难道不是爹爹想要的吗?”
任起枝抱着脑袋,近乎崩溃般大声吼着:“我想要的是你!!!”
霎时万籁俱寂,好像时间在此刻禁止了,只剩下任起枝嗡嗡作响的脑袋。
过了许久,任颂才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去,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忽然明亮了起来,远远盖过了掩清和的声线,说话的语气也从质问变为了陈述,再次抬起头来时,俨然变回了任颂的模样。
“原来这不是爹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