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
任颂喃喃自语了一番,似乎很是苦恼,他揪着自己的衣裳,自言自语道:“可我浑身上下,有什么是我自己的呢?”
他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陷入了刻板行为那般不停抓挠着自己的手臂,修剪圆润的指甲如今像是钝刀割肉般缓慢,白皙的手臂被他挠出一道道红痕,甚至渗出血来也不停,他只是不停抓挠、不停重复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血一滴滴滴在地上,任颂将自己的血肉扣到模糊,直至露出白骨,他用手扒着去看,却也摇着头念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任起枝被他的举动吓懵,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呵斥道:“你疯了!”
任颂此刻不过是几岁孩童的身量,任起枝弯下腰来看他的伤口,他的耳朵便贴在自己父亲胸口、将那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好奇得很,便顺势拉起任起枝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道:“爹爹,你摸,这里好奇怪。”
那里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任颂便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抓着任起枝的手猛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任起枝半开合的手猝不及防抓住了一个东西,像是纸糊的小灯笼一般,软得过分。
他的手在任颂的胸膛上开了一个洞,穿出来的时候竟是滴血未流,任颂一只手拉着任起枝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推他的指节,他掌心里那颗毫无生机的心一捏就碎了,当真如同纸糊的小灯笼一般,里头是空心的。
什么也没有。
“爹爹,你看…”任颂望着任起枝,道,“我只有一颗空空如也的心。”
任起枝完全愣住了,他攥紧拳头、又缓慢打开,机械式地重复了好几回,手里的血肉碎片像是糖葫芦外头那层糖,薄薄的、脆脆的,随着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细碎。
任颂望着他,眼神却是呆滞的,他伸手摸自己的脸,像是川剧变脸般忽然揭下一张面皮来,他将掩清和的脸揭去了,可新的脸还是掩清和的样貌。
他不停地揭不停的扔,都是掩清和的样貌。
“爹爹,我长成这样不好吗?我——只能长成这样。”
任起枝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多少精力,却还是执拗地说道,“不好…”
“明白了。”任颂低头扣着手指,“娘亲说,要听爹爹的话,爹爹说不好,那颂儿便再死一回。”
未等任起枝意会到这“再死一回”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见得任颂用匕首抹了脖子。
一如他先前做的那样。
血溅三尺高。
那把匕首眼熟的很,分明是从掩清和身上搜刮来的,任起枝猛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倘若他今日不带着这匕首,情况是否就会不一样…
任起枝忽然觉得眼角能看见的地方多了些什么,他扭过头去、定睛一看,明明任颂的身体还躺在这里,可那座稍大些的土堆旁,竟是平白多出了一个小土包,没有立碑,甚至长满野草——
任颂没法给自己的坟包立碑除草。
另一个土包也忽然长满野草——
任颂已经死了很久了。
原来是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
任起枝忽然笑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笑。
或许是因为他哭不出来。
这两个土包似乎离得很远,中间还留有一大段空间,任起枝起身给两个土包除了草,给自己的夫人供了一捧花,随后走到那两个土包之间躺下。
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位置。
他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只粉色的蝶落在他鼻尖。
掩清和勾勾手指,将那只被他单拎出来的幻蝶放回。
蝴蝶飞向族群,绕着任起枝转圈,只见他效仿着掩百川的举动,抬起手,毫不犹豫、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蝴蝶振翅翩翩去。
心有执念者为魔,不可告破,唯心生裂缝,方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