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沂怀瑜在湖边站定,低头往下瞧他映入水面的倒影,那人身着白衣,脸色犹带病气,可男子该有的他一样不缺。
他轻声问泽兰:“我不像男人吗?”
泽兰道:“主子当然是男人。只是此地乃是后宫,皇帝内院,住得便只有两类人——一是娘娘,一是奴才。奴才天生是来伺候人的,得忠主,要服从,说什么话,怎么叫人,一丁点儿不能乱,这是奴才们的使命。”
“再说称谓什么的,又能改变什么?”泽兰手指一指湖边栽的垂柳,道:“我将杨柳称作松柏,它便成松柏了么?没有这个道理,只要它心底明白它是棵垂杨柳,这辈子它便是棵垂杨柳,我若叫它:‘松柏,松柏!’,它也决计不肯应我。”
沂怀瑜叫她逗乐了,弯起的眼与唇角泄出一抹笑意:“你说得对。”
遇粼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柳不柳松柏不松柏的,瞎掺和道:“我觉得不对!”
沂怀瑜与泽兰同看向她。
“你们看好了!”她站到垂柳下,对着那曲着长的柳树枝干道:“松柏啊松柏,你若是松柏,那就动一动吧!”
说罢,转头卯足劲,把满肚子气吐到垂下的垂柳条上,生生将它们吹得互相拍打,然后得意洋洋道:“看吧,动了。”
泽兰不禁失笑:“你这是闭着眼睛胡诌八扯!”
遇粼嬉笑着理直气壮道:“但它就是动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说“你胡诌”,一个道“它动了”,生生逗笑了沂怀瑜,他看着两人,连连失笑。
泽兰余光瞥见他笑了,才稍稍放宽心。
三个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时不时耍耍嘴皮闹一闹,气氛倒也欢快。
待日头渐渐西落,风也刮得觉着凉了,泽兰才说该回去了。
沂怀瑜将手臂一抬,不叫她扶,他面上还留着几分笑意,说道:“不用扶,我好多了,不至于行走不能,要你一个大姑娘搀我。”
泽兰生怕他摔了,不肯离远。
倒是遇粼天真烂漫,什么也不知道,一蹦一蹦地往前跑,边跑边回头喊他们走快些。
才一踏进宫门,一个白净的小太监便小步跑过来,凑近泽兰悄悄道:“掌事姑姑,皇上来了,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泽兰眉头一皱,眼神一冷:“怎么不叫人来找?叫皇上候着,福纪你哪来的包天大胆!”
那小太监一抖,忙道:“这如意宫方落成,谁也走不熟,叫好几个去寻,至今没有回来……”
泽兰尚未责问,便有御前公公从宫里头出来,到了沂怀瑜跟前,躬身道:“皇上吩咐奴才速速请娘娘入内用膳,皇上说,外头风大,娘娘还在病中,仔细别染了凉。”
沂怀瑜面上笑意尽散,他叫泽兰将遇粼带远些,努力抽直腰背,慢慢地走入宫里。
薛慎已等他好一会儿了,见他进来了,便要他到身边坐下,笑盈盈道:“等你等得菜都要凉了,听说你出去外头走了一遭,都去哪儿了?”
“随处走了走。”
沂怀瑜不大愿意搭理他,寻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谨慎地用着满满一桌菜肴。
薛慎放下碗筷,直勾勾地盯住他。其实也不能怪沂怀瑜杯弓蛇影,薛慎也很是想再叫他吃点药,免得稍一清醒些、有了气力就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