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郁曦伸手悄悄握住楼西宸的手指，心下渐渐地平稳，她没再作声，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乐娜他们忙碌。
楼西宸偏头垂眸注视着郁曦，无声地叹气，很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良久。
直到乐娜他们都忙完了，也都离开了，楼西宸才伸手抱住郁曦，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们也出发吧。”
乐娜已经是仿佛耗尽电量的工具人，直接关机了。
郁曦和楼西宸自然只能单独前往治丰安全区——“虽然我只能在自己的领域内瞬移，但认真赶路的话，也不会比乐娜慢太多。”楼西宸找着话题，想转移郁曦的注意力。
“……”被楼西宸抱在怀里的郁曦搂着他的脖子，半晌，她轻声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没有异能，一直都只是一个运气一般的普通人，我的遭遇会不会——”
“曦曦，别作这样的假设，我会害怕，也会恐惧。”楼西宸打断了她，手臂越收越紧，“曦曦，我也会害怕。”
“对不起。”郁曦微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楼西宸，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儿疼。”
楼西宸稍稍松了些力道。
“解决完这件事，再等过完年，我还想再继续游历。”郁曦目光专注地看着楼西宸，“我觉得我太过幸运了，不做些什么，我有些担心自己会——”配不上你给予的好。
“那，我们就去度蜜月吧？”楼西宸在某种程度上，是很了解郁曦的，“顺便，我们也一起，管一管闲事，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好呀。”郁曦红着眼笑了，“偕隐国际的九爷跟我一起去管闲事，我这一下子，算是掌握了九爷的正确使用方法了吗？”
“嗯，曦曦说对了，偕隐国际的九爷就是给你随便使唤的。”楼西宸也笑，语气笃定。
治丰安全区。
偕隐国际的动作很快，等到郁曦和楼西宸甫一抵达的时候，治丰安全区就被偕隐国际控制住了。
钢铁的城墙上就如同卫语兰她们所说，吊挂着她们的同胞，城墙下是一条肮脏的、堆积着焚烧后剩余碎骨的护城河。
城墙里的噪音很吵，显然，治丰安全区的善后工作并不容易。
破坏的街道构成了成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在不断吸允着治丰安全区的生机，却被错认作了幸存者的遮风避雨的港湾。
四处蔓延的死气沉沉的气息压抑至极。
城内建筑物的墙上到处都有油漆刷的标语，国家和人类已经到了即将灭亡边缘，所有人都应该为此付出奉献之类的，更多的，是打着拯救世界的旗号逼迫女人们来生孩子的口号，这一切，都让治丰安全区变成了蔚蓝星上最恶心的地方之一。
“……治丰安全区最初的军队是最先被牺牲掉的，最后，这里的高层就只剩下一群沆瀣一气的垃圾了。”被救出来的女人们向偕隐国际的人解释，“……我们中间，还有很多人都在怀孕后陆续消失了，我们觉得事情可能不止是生育计划那么简单，请你们一定要继续调查，谢谢，谢谢……”
和楼西宸一起路过的郁曦紧抿着唇，难以遏制的怒火让她周身的温度有一瞬的扭曲，楼西宸握住了郁曦的手，“曦曦，有一件事情，我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又知道，我不应该对你隐瞒。”
“什么？”
郁曦注意到了楼西宸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不由微怔，“怎么了？”
“……我‘看见’木婉了，在前面的研究所里。”楼西宸想阻止郁曦，却没能拉住她，他眼底满是嫌恶和厌烦，“我上辈子见过她，不熟，只在海上见过一面，也还是你先认出她来的。”
楼西宸跟在郁曦身后解释，他倒不是担心她误会什么，而是想给她打预防针，“当时，她是来和偕隐国际谈生意的。”
想到上辈子会和偕隐国际谈生意的木婉，楼西宸觉得，郁曦很有可能接受不了她们再见时的场面。
唔。
他好像还不小心暴露了，他上辈子真·随身携带郁曦的事情？
研究所里到处都是黏腻诡异的黑色胶状物质，和涂开的血迹，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下一瞬，异味就被阻隔了。
已经被腐烂的气味熏回理智的郁曦倏地顿住，难以置信，“你是想暗示我，她其实并不是受害者？”
楼西宸视线扫过被她紧握着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曦曦。”
“……我知道了，我想见她。”郁曦神色凝固在了随时会爆发，却又处在竭力控制的状态中，在此之前，郁曦还以为自己遇见了比她设想中更坏，也不可能更坏的末世景象。
却不想，更坏的可能现在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厚厚的钢墙组成了无法通行，却又必须经此通往研究所核心区域的关卡。偕隐国际的众人在楼西宸的命令下，悉数退了出去，越过郁曦的时候，他们的态度礼貌得仿佛小学生遇见了教导主任。
郁曦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略显搞笑的一幕，她心不在焉地跟着楼西宸往研究所的深处走——研究所无法通行森严戒备不管是在楼西宸面前，还是在郁曦面前，都薄弱得不堪一击。
无数可怖的人造物呈现在了郁曦和楼西宸的眼前，那些失踪的被迫怀孕的女人也在这里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活人，活人，到处都是活人……比恐怖片里的最变态的刑场还要恐怖、恶心数百倍的场面足以颠覆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理智。
郁曦竭力忍耐着，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她拒绝了楼西宸想捂住她眼睛的动作，循着突兀的脚步声看了过去。
一身白大褂，和郁曦的长相有三分相像，模样漂亮却又非常幼态的木婉走了出来，她甜美地笑着，“好久不见，郁曦。”
“木婉，一直在研究室里制造怪物的实验，跟你有关吗？”郁曦铁青着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直直地盯着木婉，却愕然地发现，与一双似浅褐色玻璃球体般无机质的眼睛对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怪物？不，我们是在制造神圣的科学奇迹。”木婉朝郁曦伸手，邀请道：“要来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吗？”
“郁曦，你很强，你们很强，我们测量到了你们的异能力数值。说实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们闯入我们的实验室有什么目的，我想告诉你们，我们的实验全都经过了治丰安全区的批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希望被打扰，所以，我亲自来接待你了，郁曦，也希望我能说服你们，理解并尊重我们的实验。”
“对了，或者，你更想先去见一见我妈妈？”木婉歪了一下头，问道。
“木阿姨也在这里？”郁曦微睁大眼，震惊到几近失去表情。
“跟我来。”
从头到尾几乎将楼西宸彻底无视了的木婉招了招手，在前面带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距离我定下的实验材料送来的时间已经晚了十五分钟了。”
很平淡又很平常的态度和语气。
“你是指那些被迫怀孕的女人吗？”郁曦倏地冷静了下来，走在她前面的人真的是木婉吗？真的是曾经给她打电话提醒她囤积食物和药品的木婉吗？
“是呢。”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我们在进行对胚胎进行基因编辑的实验，最终目的是找到丧尸病毒的靶基因，让人类彻底杜绝感染丧尸病毒的可能性，直接免疫丧尸病毒，以及，让每一个新生儿都成为异能者。”木婉回头看了郁曦一眼，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解释道：“不用担心，我们的基因编辑技术十分成熟，安全性也是有保障的，新生儿会出现畸形怪胎甚至是异形的可能性很低。”
“这也是治丰安全区只允许女性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生育的原因？”
“对呢，目前所有的胚胎都是在被基因编辑过之后，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的，等到它们出生后，你们就能收获优秀的下一代了。”
疯子。
冷血的疯子。
而这样的疯子，在这里到处都是，他们忙忙碌碌，对郁曦他们的闯入毫无兴趣，甚至视而不见。
郁曦紧紧地抓着楼西宸的手，她害怕自己稍一松手，就会把这座研究所直接轰上天。
“他们是人！他们跟你一样，是人！”
“不，它们不是。”木婉微笑，“它们只是实验材料。”
步履轻快地走到实验室的尽头，木婉停在一间特制玻璃房间的面墙前，“妈妈，我带郁曦来看你了。”她敲了敲面墙，亲昵地向里面的丧尸说道。
“……”郁曦木然地看着已经变成了丧尸的木阿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郁曦，你不用难过呢。”木婉浅笑盈盈，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丧尸已经进化成了拥有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生物，我妈妈，并没有死呀。”
“目前，我们正在尝试让丧尸们学会交｜配和繁衍，如果实验成功了，丧尸就也是蔚蓝星生物链上合格的一员了。”
郁曦用空着的左手按住了胃部，她想吐，她也疯了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木婉说这些？
“我在开玩笑，事实上，我们在尽可能的研究丧尸，希望能找到丧尸病毒的抗体疫苗，和将丧尸转化回人类的方法。总有一天，我妈妈会变回人类的。”木婉抬手看了眼腕表，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参观我们的实验吗？”
“不，现在、立刻，停止你们的实验。”郁曦身后的火焰蔓延、扭曲、狂暴……昭示着其主人坏到极致的心情。
“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觉得我们没有遵守科研工作者的道德伦理的底线？”木婉静静地站定，疑惑地说道：“郁曦，你不该拿普通人的思绪来定义我们的实验。知道为什么白鹰国的医学能领先全球吗，因为他们从来不在意通过同类来获得医学上的最新数据。”
“向垂死的患者和犯人们注射了活癌细胞，向一无所知的健康人的喷洒化学药品、注射传染病，让毒素在一群健康人中间传播，给婴儿接种单纯疱疹病毒，向儿童注射肝炎以便研制特效药……这些实验臭名昭著、肮脏、变态，却在快速推进了医学进程，当一种疾病未能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谁会真的在乎它们的道德伦理？”
“想一想被誉为‘现代妇科之父’的马里恩·西姆斯，难道会有人因为他在‘黑人没有痛觉’这一种族主义观念下，对众多黑人女奴进行医学操作，并将病人视作自己的财产等等完全不符合道德的行为，就否认他在医学领域的伟大吗？”
“我们也许会遭人唾骂，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私欲，我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拯救和造福人类本身。”
木婉仿佛站在舞台中间的演讲者，激动得手舞足蹈。
“木婉，你们这是在犯罪。”
“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甘当罪人。”
“……”
郁曦察觉到了木婉是发自真心如此认为的，她有些无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和Z组织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只不过，我们曾和Z组织有过学术交流，也交换了一些基因技术。”
“是吗。”郁曦闭了闭眼，旋即睁开，冷静地对楼西宸说道：“我们把这里处理掉，至于这些人，就交给国家处理吧。”
也包括完全被洗脑了的木婉。
“好。”
楼西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瞬，还想再辩解、争取些什么的木婉失去意识倒地，而研究所里的一切罪恶，尽数湮灭。
这是郁曦第二次见到楼西宸出手，依旧震撼至极，却也难受至极，“楼西宸，能帮我查一下，木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好。”
楼西宸依然答应得毫不犹豫，随即，他便带着心理防线摇摇欲坠的郁曦离开了研究所。
“曦曦，告诉我，你没有在为莫须有的事情自责。”高楼的天台上，楼西宸倾下身，捧起郁曦的脸，“你很清楚，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我知道。”郁曦注视着楼西宸眼底倒映着的自己，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累了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
“好。”
郁曦闭着眼睛倒进了楼西宸的怀里，“木婉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大义灭亲。”
“你还有我，还有楼以辞、沐轩，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楼西宸接住她，很认真地说道：“还记得吗？木婉亲口拒绝过你，‘与你无关’，这是她亲口说过的话。”
“可她还是在末世之前给过我提醒。”
“我更相信，那是她妈妈的要求。”
“但我让你杀了木阿姨。”郁曦并没有忘记被关在特制玻璃房间里的，曾经的木阿姨。
“不，我杀的是丧尸。”
“……嗯。”
作者有话说：
阿右居然还是没写到最后的完结章……捂脸，躺平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