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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河边,草屋。

容冲睁开眼,只觉满身疼痛,他第一反应是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目光在四周一扫,他顿时惊起,伸手就去抓刀。

自然是抓了个空的。

“喂,你醒了?”十七将一碗粥放在他刚刚够得着的地方,立刻远远跳开。

“你是谁?”粥的香气直冲鼻翼,容冲其实极饿,可是他却并不看那粥,冰凉的目光仿佛钉子,狠狠的钉在十七身上,冷冷的逼问,他眼角的余光中,那把刀被远远的扔在了墙角。

十七忍不住叹气,“我是谁很重要吗?”

容冲粥一皱眉,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净的稻草上,身上盖着一床虽旧却还算厚实的小被子,伤处也已经被清理过并包扎好,不用说,必是眼前这个少女的功劳。

“王大人居然这样看得起我,硬的不行,就来美人计?”这一发现却让他脸色更冷,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机,语气却讥讽轻佻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道,“可既然是美人计,也该来个能看的才是,怎么倒派了个胸无四两肉的来?当本王没见过女人?”

十七被他兜头兜脸的一顿羞辱,当即也冷了脸,“好一个混账东西,早知道你这样不识好歹,我就该一脚将你踹进那河里淹死,”说着她一脚踢翻那粥碗,又将那几个馒头踢了一地,“既然你认定我是居心叵测,我倒也不用再负疚自己的见死不救了。”

说完,十七拎起药包,转身就走,日头已近正午,没道理为个不相干的人耽误了给娘煎药。

十七紧赶慢赶的到家,才进院门,就见一男子温和如三月春风的迎了出来,叫她,“十七,你回来了?”

十七抬眸一眼,脸上就飞起一片红霞,她有些不自然的低头,低低叫了一声,“江诚哥。”

江诚眉眼里尽是欢喜,过来就接十七手里的药包,十七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低声道,“于礼不合。”

“我们都快成亲了,还怕什么?”江城的眼里闪着灼热的光,定定的落在十七低垂的白净的脖颈上,“你娘托了黄婆婆去找我爹娘,商议让我们成亲的日子呢。”

“什么?”十七一惊抬头,脱口问,“怎么会?”

娘昨夜的话还在耳边,她咬牙切齿,“十七,去找那个男人,去帮你母亲问一问他,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背弃诺言弃你母亲于不顾,为什么?”

既是要让她去找父亲,怎么却又主动的让媒婆找婆家来商议迎娶?这不但矛盾,也于当地的风俗规矩不合。

哪一家的女儿不是等男方求了又求才依依不舍的答应对方来迎亲,这样上赶着要对方来娶,倒像是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亏德的事,着急要塞给别人似的。

江诚的父亲是县里的富户,在当地算得上有头有脸,而十七的养父柳大成先时落魄,后用十七的娘带过来做嫁妆的些许银钱做起小生意,少不得就跟江父有所接触,二人就有了些私交,柳大成本是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柳叶许给江家,不想那江母带着儿子来相瞧时,江诚却一眼瞧中了十七,江氏夫妇宠溺儿子,自然是无所不依,于是定下了十七。

十七心里疑惑,便绕过江诚急步进屋欲向娘亲问个清楚,就见黄婆婆和江母俱分坐在病榻两边,见十七进来,江母拉着十七的手忍不住的唏嘘,“好孩子,凭他以后怎么样?我都会拿你当我自己的女儿疼的,你不要怕。”

怕?

十七来不及去想江母语气里那个“怕”字是什么意思,看着病榻上的母亲叫道,“娘。”

青姨正依着被褥坐着,见十七进来,轻轻点头,“十七,我已经和你婆母商量好了,下个月初八他家就来迎亲。”

十七的脸一红,当着江母的面,她虽不好意思却还是不自然的问,“为……为什么这么快?”

其实她想问的是,不是让她去找生父的吗?

青姨的眼里浮起一层水汽,“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有生之年……看着你有个好着落,我也就放心了。”

“娘,女儿不要嫁,女儿要留下来伺候娘,”十七眼泪哗的流下,扑通跪倒。

江母和黄婆婆对视一眼,都唏嘘不已,“好孩子,真孝顺。”

青姨欣慰的摸着十七的头发,话里有话,“孩子,你的日子长着呢,有些事,你以后也可以做,可是我的时候不多了,我必须要安顿好你,否则,我怎么能安心的去见你的……”

碍着江母和黄婆婆在场,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十七却已经明白了。

继父柳大成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妹妹柳叶,而柳叶在继父的宠惯下,眼里也从来都只有自己。母亲是担心她一旦闭眼,留下自己在这个家里受欺负被算计呵。

所以她才不顾女方该有的尊重,主动求男方早日将她迎娶,避免以后为人欺负。而寻父,只能待以后慢慢进行。

母亲为她操心一辈子,到此时还不能安心,十七只觉无限悲伤歉疚,“娘。”

擦擦眼泪,十七准备去给母亲煎药,才出房门,就见院内桂花树下,柳叶正边笑边跟江诚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她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一件粉色上襦配的白底小红花的裙子,肩上搭着嫩黄色的披帛,长发松松挽起,簪着一朵粉色绢牡丹,眼眸盈亮笑吟吟的配着身后绿茵茵的栀子树,着实楚楚可人招人爱怜。

美貌的少女,英俊的少年,鲜花,绿树……

如果,屋内不是躺着个病危将去的至亲的话,这一幕看着实在赏心悦目的很。

十七低头不看,进了厨房将门一关,便去拿药罐,一看药罐和着药渣满是污渍的歪倒在灶边的角落里,那药渣居然还是昨天晚上的,柳叶根本没收拾。

十七却已是习惯了,她摇摇头,拎起药罐清洗。门外,就听柳叶银铃般笑着对江诚道,“我去给你们瞧蒸笼上的糕好了没?那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一进门,柳叶脸上的笑刷的收起,压着声音对十七骂,“一早就去买药,却玩到现在才回来,娘病着,你居然还有心思在外面疯。”

十七低头不理,麻利的将药罐放在火上。柳叶小心翼翼的拎着裙子唯恐弄脏,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抓出一把瓜子边磕边朝灶上一指,“快瞧瞧那银丝糕好了没?火候不够就去添把柴,快点。”

十七懒得跟她争辩,依言照做。门一推,江诚看着她们笑,“好香啊,做的什么糕?好了吗?”

柳叶腾的站起,冲去灶前将十七推开,边提锅盖边笑,“是银丝糕呢,看你馋的,这就好了呢。”

她这一推,十七避之不及,身子踉跄后退,被赵大用瓦盆砸过的地方正撞在墙角的碗柜上,她当即咧嘴丝丝吸气,江诚忙伸手扶住,紧张道,“十七,你怎么样?”

十七对上他满是心疼的眼,心里一暖,脸上就涨红起来,低头道,“没事。”

柳叶转头看见,眼里一冷,脸上笑容却更甚,她放下锅盖,拉着十七推坐在椅子上,语气里满是关切,“姐姐,你撞到了吗?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要瞧那糕了。”

十七的目光绕过柳叶,落在她身后的江诚身上,江诚亦正瞧着她温和微笑,那眼里星星点点,尽是对她的爱恋,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目间满是三月春风般的温暖。

十七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福的。

便是生父不详,生母已故,可养母慈爱,未婚夫体贴情深,作为一个女子,已经很幸运了。

草屋内。

容冲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说话,却满脸都是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的意思?

十七自然不理他,只将一罐子猪骨汤和一个装了馒头糕点的小提篮放到他够得着的地方,便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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