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十七又被慕容越和慕容夫人带回到慕容府偏院。
十七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是赵国王爷,当今皇上的弟弟,慕容清远的女儿。
怪不得一踏上赵国的土地,十七就感到莫名亲切,原来是有这层渊源。
爹爹是赵国人,而且还是王爷,如此她便是赵国郡主。
这太不可思了,想不到她竟然皇室之后,流落民间。
十七无数次幻想过爹爹的情形,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在她心里对爹爹的定义就是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哥,到处拈花惹草,不负责任。
既然知道了自己身世,十七特别渴望立刻见到爹爹,代娘问一问他,为什么抛下娘一去不回。
可是慕容越却对十七说,养父不在赵国,皇上派他出使别的国家去了,那是一个很远的国家,跟赵国向来有生意上的往来,最近两国之间不太平,总发生了一些争端,所以,养父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十七也不懂朝政之事,慕容越这么说,十七便信了,既然爹爹已经找到了,便安心在慕容府住着,等待爹爹回来问他。
慕容越也是临时起意,编出这个谎言,暂时瞒住十七,养父多年前就出世的消息,怕她知道后,承受不住打击。
娘死了,青姨也死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来找爹爹,却不想爹爹也成了一捧骨灰。
慕容越在进入民房接出十七之前,交待了慕容夫人暂时保守住这个秘密。
慕容夫人对十七也改变了态度,待她如亲姐妹一样。
两人常常一处说话,慕容夫人让她搬到正院居住,十七不肯,毕竟慕容越夫妻俩的生活她也不好打扰。
就在偏院住着也挺好的,房子很大,很清幽,很适合她。
这日,慕容越告诉十七,皇上……也就是十七的皇伯,想要见见她。
十七听了,心里五味陈杂,想不到她一个乡野丫头竟然成了赵国皇室女子,如假包换的郡主。
从前她出身低下,向来被人瞧不起,如今总算翻了身,心里总是有一份欢喜的。
虽然对爹爹的恨意依然,但毕竟他是爹爹女儿,她的身份无法改变。
其实,向来十七对这些看的很淡,所以即便出身乡野,她出入秦宫燕宫,也没有觉得低人一等,除了有时候会难免感觉自己才疏学浅,而略微自卑外,并没有太在乎自己的出身。
但现在赵国郡主这个事实,让她有一份隐隐的激动,只是为表露于行色。
若是燕宫中知道她是赵国郡主,会不会不再对她歧视……
蓦然的想法,让十七摇摇头,她要忘记容冲,他是燕国新皇,需要跟皇后恩爱携手共保燕国江山长青,这是老燕皇的期望,也是太后的期望,更是容冲的梦想。
燕国自从十年前遭到重创,国力民心不济,需要齐心合力励精图治,她不能扯容冲的后腿,让他无心国事,为她没有成为皇后自责,而冷落皇后,她必须忘掉他,才能各自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真的能忘掉么……
跟着慕容越走进赵宫,面见赵皇,十七心里很忐忑,她已经到过秦宫燕宫,见过秦皇燕皇,不知赵皇,她的皇伯会是什么样子。
赵宫不像秦宫那么威严,亦不像燕宫那么婉约,介于而二者之间的建筑,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清丽,看起来更是赏心悦目。
在赵宫的御书房偏殿,十七见到了跟爹爹一母同胞的皇伯伯,赵皇慕容清久。
慕容清久斜倚在软榻上,见慕容越领着十七走进来了,便知是胞弟慕容清远,流落在民间的遗腹子,十七郡主了。
“长的可真像清远啊。”慕容清久忍不住点头笑道,眸光中亦有点点晶莹。
十七向前给赵皇行礼,赵皇微微一笑,摆摆手说,“免了,以后见到皇伯伯,不用行礼,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清远……”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起慕容越言说十七还不知道慕容清远已经故去,只是以为出使别的国家了。罢了,这样也好,瞒着就瞒着,孩子巴巴的来找爹爹,却不想……如何受得住这个打击啊。
十七闻听赵皇之言,不由敏感的微征了一下。
赵皇看似不经意的转移话题言道,“你爹爹可真是朕的好贤弟,主动请缨去那偏远国家出使,调节争端,已然不年轻了,路途遥远,让朕好生挂念。”
十七闻听,这才莫名的放心了,看来赵皇跟爹爹兄弟情深,莫名舒心。
赵皇询问了些十七小时候的旧事,十七干脆就把自己在柳家村的经历,青姨怎样费心维护她的事,都告诉了赵皇。
赵皇听了,很是唏嘘,为十七的经历心疼。
便决定从今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下这个皇侄女。
十七感觉赵皇很亲切,没有皇帝的威严,跟她很轻松的聊家常,让十七自从青姨故去,她离开柳家村后,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亲情。
就如同乡间亲戚之间那般无拘束,如此十七便打开了话匣子。
将她怎样出的柳家村,怎样到的长安,又怎样去的燕都,因何离开,都告诉了赵皇。
赵皇听后对十七更是心生怜爱,这孩子着实吃了不少苦,这一路上的艰辛凶险,若是普通女孩子只怕早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还真是他赵国皇室血脉,有胆有识,有谋有略,虽然生长在乡间,却不似乡野女子。
如此,他也甚感欣慰,若是胞弟慕容清远泉下有知,身后有这样一位女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皇跟十七从日上三竿聊到响午,直到太监进来请膳,赵皇才哈哈一笑,言说,都忘记时辰了。
十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皇伯伯,都是十七不好,耽误了您一上午的时间。”
赵皇一摆手,双眸含笑,点头道:“朕,喜欢跟你说话,以后可以常进宫来陪朕说话,以慰朕思念胞弟之心!”
说道最后,陡然声音转弱,十七听了心莫名心痛一下,却也没有往深处想。
赵皇留十七在皇宫用膳,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桌精致丰盛的膳食。
十七心情很好,说了一上午的话,也饿了,食欲大开,吃的很欢。
吃完后又跟着慕容越去拜见皇后,皇后身体不好,极少出寝宫,基本上是常年抱病在床。
十七在床前跪拜请安,皇后跟她聊了几句,看的出精神头很是不好。
慕容越跟十七使了个眼色,十七便告辞出来了。
“哥哥,皇后这病看着不大好呢。”十七担忧的问慕容越。
自从十七知道自己身世后,便称呼慕容越为哥哥,因为慕容越是她爹爹的养子。
“唉,皇后娘娘这病已是多年了,倒无大限之忧。全仗皇上对皇后伉俪情深,才让皇后有了生存的勇气和信心。皇上这些年来,遍请天下名医,为皇后治病,义父出使的国家,在一处深山里,盛产各种珍贵难得草药,举国上下,重医术,童叟都可成郎中,但是与农耕不发达。皇上便跟他们做交易,用粮食换药材,同时遍请他们国家的神医为皇后治病。所以,才会有往来。”慕容越说的是实情,唯一不是实情的就是两国之间并未起争端,现在皇宫里就有几位那个偏远国家的神医,正在给皇后调理身体,病有所好转,下个月就会有另一位更高明的神医来到皇宫。
“皇伯伯竟然是这样重情的人?他可是一国之君,后宫无数,竟然能对多年抱病在床的发妻,皇后娘娘如此情深,极是难得啊。”十七忍不住赞叹道,并为自己出身赵国皇室而小小的自豪。
赵皇在她心中的位置更是高大起来,她喜欢这样重情重义之人。
“皇上虽有后宫无数,子嗣甚多,并未因皇后卧床多年而冷情,我也甚是感动,这就是慕容皇家男儿的本色,重情重义,一旦认定便会负责一生一世。”慕容越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望着十七,柔情的笑道,“养父亦是如此,从未忘记养母,并未娶妻!”
十七躲开慕容越深情地眸光,眸中蓦然升起一层雾气,随着对慕容清远的了解,她对爹爹的怨恨正渐渐减退。
知道慕容清远终生未娶,只是收养了慕容越,爹爹对娘的感情可见情深。
但是她还是想问爹爹,既然那么喜欢娘,为什么不去找她,这么多年,只要想找,还是能找到的,她这不就是找到爹爹了。虽然娘不在了,可是会让青姨安心,他没有背叛她的小姐。
只是这个问题她没有问慕容越,而是放在心里,等着想亲自问问爹爹,盼望着爹爹能早点平安归来。
从皇宫里出来,十七想自己到街上走走。
慕容越正好有要事要办,不能陪她,便叮嘱她一定要小心,早点回去。
十七笑着对慕容越说道,“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保护自己的。”
慕容越听了柔情暖笑,言道“好,一定早点回去。”
十七跟慕容越分开后,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她忽然很想知道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赵国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曾听容冲说过,想要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茶馆,那里喝茶聊天说书,正是各种八卦小道消息的衍生地,只要泡上一壶茶,往那一坐,便会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
十七向路人询问,皇城最大的茶馆在哪里。
路人言说,皇城最大的茶馆便是姚记茶馆。
那里说书的唱戏的买卖消息的,甚是热闹,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老百姓都会有事没事都喜欢去那里,要上一壶茶坐一坐,就可以听到大街小巷,天南地北各种消息……
有钱人喝几十两银子的好茶,没钱的则是喝几个小钱一壶的大叶子。
反正坐在那里都一样,都是听事的。
十七听了不由高兴,谢过路人,直奔姚记茶馆而去。
果然里面热闹非凡,大厅里密密排排的座儿都占满了,亦有端着茶壶依着墙,依着桌子喝茶的。
中间是一个说书场,但是这会子没有人说书,唱曲说书都是有一定时辰的。
十七抬头望二楼一望亦是摆满了座,也是不少人,看来还真是一个消息汇聚地,要不怎的会这么多人,只喝茶没这么有诱惑力吧。
十七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位子,还是看着一位老者快喝完了茶碗里的茶,过去候着的。
没想到那老者喝完茶,并没有走开,而是继续磕着瓜子,十七心不由着急,真怀疑那么大年纪还有牙齿嗑瓜子麽。
又巴巴的等了半刻钟,那位老者才起身,拍拍屁股要走人。
十七不等他离开座位,怕被人抢去,便一屁股坐上去,老者吓了一大跳,惊讶的回头望望十七,十七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自己好像很失礼啊。
要是被别人知道,她一位堂堂的赵国郡主,竟然在茶馆里这般抢座儿,不笑掉大牙才怪。
老者望望十七,捋着山羊胡子笑道:“姑娘可是来买消息的?”
十七惊讶的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
“我猜还是买长消息的,所以才会等着座位准备长谈,若非,你只需要去柜台上买一壶茶,站着也就把消息买了。”老者说完,很是得意的望着,好像在说,我说的对吧?
十七连忙点点头,“对啊,是这样的,那我要怎么样买消息呢?”本来十七是想等小二上茶的时候,跟小二打听的。
既然老者开口问了,不如就问他吧,看他那么大年纪了,肯定知道不少事。
“姑娘想买什么消息?老朽就能卖,只要你开口问的,老朽一般都能给你说出来,老朽并不是专业卖消息的,今个高兴,又见你是个姑娘家家,不想你与那些人打交道,这里可不是姑娘家来的地,早早得了消息早早离开吧。”老者继续捋着山羊胡须,慈爱的望着十七笑道。
十七不由往四下一看,刚才她还没有注意,果然这茶馆里女人极少,有也是大娘大妈之流。
便感激的站起身来,对老者说,“老人家,您快请坐,我跟你买消息。”
老者点点头,伸手招来小二,然后附在他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小二答应一声离开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挽了一张凳子,端了两壶茶。
十七不由受惊若宠,连忙道谢。
“姑娘,说吧,你要买什么消息?”老者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慕容清远王爷的事情。”十七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她对老者已经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一定会知道的。
“啊!姑娘,你如何问起慕容清远王爷!”老者显然是大吃一惊,捋着山羊胡子的手也停下来了,怔怔的看着十七。
十七不由一阵心虚,难道爹爹是坏人?在赵都百姓心里没有好印象?
“老人家,他,他……”十七结巴了,她不知道如何问下去。
“罢了!卖消息的不问买消息的任何事,只管卖消息,这也是规矩。只是,你问的这个人,已故多年了,算算快有二十载了!你今个算是问对人了,知道他的人可不多了。”老者的话一出口,十七立刻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桌子上。
老者惊讶的伸手去扶十七,连忙问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十七稳了稳心神,强忍内心的悲痛,打起精神,虚弱的笑道,“我没事,就是有昏眩的老毛病,不知道就发作了。老人家您说吧,我听着。”
“姑娘,有病还是要及时医治,最近咱们赵国来了一批远道而来的神医,听说医术是极高明的,姑娘不妨托了人求了给看看。”老者一脸的关切。
十七听了很温暖,点头笑道,“谢谢您,老人家。”
老者徐徐的给十七讲了很多有关慕容清远的故事。
十七听着听着已是无法控制的泣不成声了,从老者口里,爹爹慕容清远的形象渐渐地丰满。
他长得英俊潇洒,他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十年前他奉皇上之命,出使秦国,准备联合秦国共同瓜分燕国。
不料燕皇容乐早有防备,派出杀手潜入秦国,秘密在慕容清远去往长安的路上截杀。
最终慕容清远被刺杀在去往长安的路上,并且被诬陷是去秦国打探情报的。
不但没有联秦成功,反而失去了秦国的信任。
后来再派慕容清远养子,慕容越侯爷前往秦国做特使,很是大费周折,十分小心谨慎。
十七听不够慕容清远的事情,那老者似乎很好说话,把他知道的关于慕容清远的事情都告诉了十七。
十七这才付了钱,离开茶馆回到王府。
回到慕容府偏院,十七扑倒在软榻上,哭了个痛快,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爹爹已经故去二十载,她如何替娘问问他,为什么抛下娘一去不回!
原来不是爹爹丢下了娘,而是,爹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知道事实真相的痛苦,远比恨爹爹的痛苦来的更蚀骨铭心。
她宁愿爹爹是负心汉,也不愿意爹爹已经离开人世多年。
这时候,十七才明白,在她心里就算爹爹负了娘,也是有位子的。
她知道了娘,娘却不在人世了,她找到了爹爹,爹爹也早已不在人世。
为什么命运这样捉弄于她,她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十七越想越难过,伏在软榻上痛哭不已。
慕容越来到偏院,见十七趴在软榻上大哭。
不由大吃一惊,不知道所为何事,他快步走向前,伸手扶起十七。
一脸焦灼,柔声问道,“十七,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哥哥!”
十七抬起头,一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望着慕容越,“哥,我爹爹已经故去多年是真的么?”
她含泪的双眸,闪烁着希翼的光芒,好像在哀求慕容越,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慕容越闻听十七之言,脸色蓦然一暗,既然十七已经知道了真像,怎好再瞒她?
早晚要面对的事实,瞒不下去的,慕容越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知道了真像。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她又知道多少?
慕容掏出帕子,柔情的给十七擦擦眼泪,尔后,拉着她的手,含泪轻声问道,“十七,你是如何得知养父之事?”
十七双眸再次涌出泪水,看慕容越的表情,她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在茶馆里听到的,我本想去打听下我爹爹的事情,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
十七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慕容越心疼的,一把将十七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温和的劝慰道,“十七,不要伤心,你伤心养父泉下有知亦会心疼的……”
十七吸吸鼻子,蓦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慕容越问道,“我爹爹跟娘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说是老燕皇容乐派人杀死了他,是真的么?”
慕容越眸中划过无言的痛楚,养父死的时候他也还小,其实他跟养父相处也没有几年时间。但是养父的事情他全都知道,是养父贴身侍卫告诉他的。
“是这样的。十七,死者已矣,我们好好活下去,这样养父泉下有知才会安心!”慕容越声音低沉,他拍着十七的肩膀,极尽柔情的劝慰。
“我会好好活下去,只是我想知道有关所有我爹爹的事情……”十七哀求的望着慕容越。
慕容越一脸的无奈,不忍心拒绝十七,便缓缓地告诉她,在茶馆里不可能打听到的,慕容清远跟她娘的故事。
慕容清远被赵皇派往秦国联合,老燕皇容乐得知,派杀手潜入秦国要将他截杀在去往长安的路上。
燕国杀手,第一次刺杀没有成功,慕容清远被一名女子救下了,那女子就是十七的娘亲。
当时十七的娘亲正跟丫鬟青姨外出上香,正好碰到了被刺客追杀的慕容清远。
慕容清远向十七的娘亲求救,十七的娘亲将他藏在她乘坐的轿子坐榻低下,并跟青姨俩人坐在坐榻上,腿上围着棉袍掩护慕容清远。
刺客追来,见是大家小姐的绣轿,亦不敢唐突,只是询问了一番,十七的娘亲自然是说没看见的,他们不疑,继续分头寻找。
他们走后,十七的娘亲吩咐轿夫快走,并把慕容清远安置在他们家在城外宅子里养伤。
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
慕容清远伤稍微好些,就决定继续前往长安,完成皇兄交给他的任务,跟秦国联合,瓜分燕国。
临行前跟十七的娘亲发誓,等他办完事情就会来接她,并上门下聘,娶她回家做媳妇。
十七的娘亲任是万般不舍也只能点头答应,眼巴巴的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谁知道慕容清远竟然一去不回,后来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家人面前实在隐瞒不下去了,才交待了慕容清远的事情。
十七的娘亲坚持要生下孩子,她相信慕容清远一定会来接她的。
家人见她执意如此,便只能由着她了,将她安置在城外那所宅子里,怕被人知道,未婚生子,有伤风化,会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他们官宦之家更是受不起这个。
后来,十七的娘亲没有等到慕容清远,反而在生十七的时候难产死了,临死的时候把十七托付给贴身丫鬟青姨,并叮嘱她一定将十七抚养成人,将来认祖归宗……
青姨又气又心疼,气的是小姐糊涂,连那个负心汉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将终身托付于他,最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而那个负心汉却一去不回了。
青姨跟十七的娘亲极是要好,虽然是主仆关系,却情同姐妹,既然小姐嘱托,她自然会尽心去做,就带着十七远走他乡,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嫁给了柳大成。
而慕容清远在跟十七的娘亲分开后,继续前往长安。
燕皇容乐,对刺杀慕容清远是势在必得,并杀手们下了死命令,不成功便成仁。务必将他截杀在去往长安的路上,绝对不能让他活着进长安。
并承诺刺杀成功,回到燕国定会加官进爵,带队刺杀慕容清远的正是顾云峰。
最终顾云峰带领杀手,将慕容清远杀死在去往长安的路上,并买通当地官员,佯装成官府的人,散布谣言,慕容清远是赵国派往秦国密探,死有余辜,成功破坏了赵国联秦计划。
完成任务后的顾云峰回到燕国,受到了燕皇的器重,并最终成为大将军,把持朝政十多年。
十七终于明白,爹爹跟娘亲之间的真相,更是心疼不已,心痛不已。
不是爹爹负了娘亲,而是爹爹离开娘亲后不久,就被燕皇容乐派出的杀手顾云峰等人杀害了。
十七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阿冲的父皇,顾曼的父亲竟然都与她有杀父之仇。
老天为什么这样捉弄她,她以为是爹爹辜负了娘亲,一去不回。
谁知道竟然是爹爹离开娘亲后不久就死了,这些情况娘亲不知道,青姨不知道,否则她们一定不会埋怨恨爹爹。
十七宁肯爹爹背叛了娘亲还活着,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结果。
爹爹已经去世将近二十载,却一直背负着负心汉的骂名,最起码青姨是这么想的,十七也曾经这么想过。
真相大白后,十七除了痛苦还有痛恨。
他痛恨嚣张跋扈的顾云峰,更痛恨幕后主使老燕皇容乐,若不是他们,她的爹爹怎么会死?又怎么会辜负娘亲?她又怎么会跟青姨流落乡野,青姨为她受尽了万般委屈,吃尽了千般苦头,最后竟然是含恨而去。
“哥,我娘的那副画呢?”十七擦干眼泪,满脸哀伤的问道。
“哥这就去给你取。”慕容越用手拍拍十七的肩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身走出去。
慕容越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幅画,一副是十七给慕容越的那副,另一幅是慕容越新拿来的。
他将两幅画一并交在十七的手上,含泪言道,“这副是爹爹留下的,唯一一副画着他自己的画。”
十七颤抖着双手,接过慕容越递过来的画像,第一次亲睹爹爹的容颜,果然英俊潇洒,器宇轩昂,跟赵皇眉宇间有几分相像。
画中背景是一座高山,有山有水,亦有茅屋一间,四下鸟语花香,爹爹站在山下,虽然只是占了很小的空间,却极是清晰。
跟娘那幅画差不多的背景,不过娘在画里占得空间更大些。
看来爹爹心中向往青山绿水,所以,才会在他和娘的画里以山水相依。
爹爹告诉娘亲,他姓云,莫非爹爹是取云乡之意?
想罢,十七更感悲伤,爹爹年纪轻轻便殉国,无缘与心爱的女子过着,向往中闲云野鹤的快乐日子。
如果爹爹还在,如今他会不会带着娘,住进像画里画的,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度颐养天年。
十七心中蓦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要将爹爹的骨灰跟娘合葬在一起,安置在山清水秀的乡间,完成爹爹未了心愿。
她是爹爹的女儿,跟爹爹心有灵犀,他的心愿她定能感应。
想到这里十七将两幅画,细心地收好,然后对慕容越言道,“哥,我想去拜祭一下爹爹。”
慕容越听后,面露难色,微微叹息道,“十七,今个怕是不能了,爹爹的骨灰在皇家宗庙里。慕容皇家有规矩,但凡是皇室正统血脉,都会将骨灰存放在此。我们赵国不兴土葬,都是火葬,然后将骨灰供奉在祠堂宗庙中。宗庙只有祭祀之日才会庙门大开,平日进出须有皇上手谕。今个太晚了,明天请示皇上拿到手谕,再去好吗?”
说完,慕容越握了握十七的手,怕她伤心难过,再次温和言道,“今个去那边用膳吧,知你最爱吃羊肉包子,我让厨房备下了。”
十七点点头,没有拒绝慕容越的好意,心中太悲,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羊肉包子很好吃,只是,吃在嘴里却没有味道,十七只吃一个便再也吃不下了。
慕容越默默地看着她,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要怎样做,才能让十七笑颜重现。
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十七不经意间已经住在他的心里,再也放不下了。
关于养父的遗言,慕容越到底是没有跟十七说,假如是女孩,他们便为夫妻,而且他原配之位亦给十七留着,慕容王妃不过是平妻。
他怕十七知后再面对他,会不自在,反而生分了,也能看得出新燕皇在十七心里的分量。
于是便瞒下了,这事说不说都没有关系,若是有缘分,自然会是水到渠成,若是没有缘分,只会徒增尴尬而已。
第二日,慕容越陪着十七进宫,一起跟皇上求恩典,去皇家宗庙拜祭慕容清远。
“她可是知道了你养父之事?”慕容清久沉声问向慕容越。
慕容越悲痛的点点头,“十七自己从茶馆里得知的。”
“罢了,知道也好,毕竟这事不好总瞒着,十七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朕即刻起封你为十七公主,可以自由进出皇宫。这是朕给你的令牌,你拿着,只要在赵国,这块令牌可保你平安无事,畅行无阻。”慕容清久虎目含泪,点头言道,对十七他心存一分愧疚,当年有负慕容清远嘱托,没能找到十七母女俩,今日补偿已属亡羊补牢。
十七闻听,立即磕头谢恩,抬头凝望着,跟爹爹长着差不过面孔的赵皇,泪如雨下。
慕容清久甚是很动容,想起胞弟惨死秦国,虽然此事过去将近二十载,但是面对着胞弟遗孤,悲从心中来。可怜的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在乡野长大,所幸她有位好养母。
慕容清久本想跟十七他们一起去宗庙,奈何朝中临时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叮嘱慕容越好生照顾十七,不要让她悲伤过度。
又安慰十七不要难过,否则皇弟在天之灵亦不会安息的。
十七跟慕容越拿着皇上的令牌,直奔皇家宗庙。
皇家宗庙占地百亩,正殿亦是皇家祠堂,供奉着赵氏始祖皇之金塑雕像。
东西偏殿供奉着赵氏皇族亡灵,为皇者在东殿,历代皇上嫡亲子嗣在西殿。
也就是说,只有皇上嫡亲子嗣才能进皇家祠堂。
在宗庙祠堂西殿,在慕容越的指点下,十七见到了爹爹的骨灰罐,骨灰罐是雕刻着奇怪花纹的陶瓷罐,骨灰罐上边供奉慕容清远的牌位。
十七跪倒在爹爹的牌位前,不由泪水潸然,继而放生痛哭……
她哭娘可怜,生她难产而死,亦不知道其时爹爹已经亡故……
她哭爹爹可怜,离开娘不久后,就被那容乐截杀在去往长安的路上……
她哭青姨可怜,一生为她忍辱负重,嫁与柳大成,没享过一天福,积劳成疾,最后含恨病故,带着对她无限的眷恋……
她哭自己可怜,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命运多舛。从认识容冲起,噩梦就开始了。被诬陷入狱,青姨病故,未婚夫跟妹妹苟合……
跟容冲离开柳家村,一路艰辛,几次命悬一线,后被挟持到长安,被逼嫁入信王府,如履薄冰周旋于秦宫中。
后随容冲出逃到燕国,却再次遭遇心上人另娶的命运。
想替娘问问爹爹,为什么一去不归,谁料爹爹已作古将近二十载。
曾恨爹爹对她不闻不问,任她在柳家村青姨柔弱的庇护下,自生自灭。可是,如今十七宁愿爹爹是负心汉,也不愿见到蒙了一层厚厚尘土的骨灰罐……
她恨容冲,恨她一时好心救下他,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若非,她还是柳家村那个不谙世事,不知天地有多大的乡野丫头,不会经历这么多坎坷磨难……
她更恨老燕皇容乐,若不是他,爹爹不会死,娘不会死,青姨也不会带着她流落乡野……
巨大的悲痛,愤恨让十七哭晕在慕容清远的骨灰罐前。
回到慕容府偏院,十七幽幽醒来的时候,慕容越正温和的注视她,见她醒来,一脸惊喜,“十七,你终于醒了。”
十七闭了闭眼睛,发现不是在祠堂偏殿,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回家了?”
“是,回家了,你睡了一天一夜。”慕容越握着十七的手,将他的温暖和关爱传递给她。
“这么久?”十七声音低涩,喉咙发干。
慕容越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碗参汤,暖语相商,“十七,喝点参汤润润嗓子。”
十七点点头,就着慕容越手里喝了几口,感觉这参汤味道极浅,很好喝,便一口气将参汤喝完。
慕容越柔声相劝,“慢点,慢点,别呛着。”
十七睡了一天一夜,渴了,也饿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慕容越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抚,动作轻柔,如若照料小婴儿。
“饿了。”十七直言相告,适时肚子咕噜响了一下,像是在附和十七的话。
慕容越闻听,脸上绽出温馨的笑意,他轻轻扶起十七,柔声言道,“好,我们用膳,我早已让厨房备下了,你这会子也不发烧了,可以多吃点。”
十七点头微笑,心头蓦然一暖,有个哥哥真好,被顾曼派人追杀的时候,她还羡慕那个刺客彪形大汉的妹妹幸福,因为有哥哥疼,现在她被哥哥宠爱着,亦很很幸福。
看看窗外的太阳正好,十七笑着问道,“此时晌午?”
慕容越伸手在她手背上怕了拍,笑意更深了,“可不是午膳时间么。”
午膳上桌,十七见一桌子都是爱吃的菜,很开心,知是慕容越吩咐厨房为她精心准备的,在慕容府住的这些日子,慕容越已经掌握了她的膳食喜好。
见十七吃的欢,慕容越自是舒心,十七好像完全忘记了去皇室祠堂的事,脸上并无一点悲伤。
慕容越亦不开口去问,慕容清久闻听十七哭晕在祠堂,很是忧心,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十七,可以多带她出去散散心,转移注意力,以免悲伤过度。
慕容越都一一答应了,他对十七的关心爱护,慕容清远也是看在眼里的。
心中不免纳闷,慕容越对十七情深可见,嫡妻之位依然空缺,为何不提迎娶十七之事,便问道:“十七,你打算怎么安排?”
闻听皇上之言,慕容越明白所问何意,只得将自己想法说出,“皇上,我打算不跟十七言说,由她自己决定,只怕她心中另有他人,如此说了,只怕让她为难,徒生烦恼。十七刚刚认祖归宗,我希望她能在赵国过得安心快乐,无忧无虑,她这一路走来太苦了。”
慕容清久点点头,“确实,朕这个皇侄女经历太坎坷离奇,朕不便多加干涉。本想你能提出让她做嫡妻,朕便给你们大办婚事,罢了,随你们怎样吧。但愿,她能选择你,如此,最好不过了,你要争取啊!莫让她再回到燕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