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越点点头,面色略微沉重,他还真的没有信心,能将十七永远的留在赵国。
几次试探,十七都是避而不答,这让慕容越很是忧心。
不知从何时起十七已深深住进他心里了,或许那本就是她的位置,当年养父说若是女孩你们就结为夫妻,从那时候他心里的空位就给她了,他甚至确信,一定会是个女孩,将来可以做他的嫡妻。
只是这种事,你情我愿,怎好勉强,越是心爱的女人,却不敢强求,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而她也能被他吸引,彼此相爱。
就算她心里没有他,亦会一生一世守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幸福,就足够了。
此后,几天十七就像失忆一般,即便是提起爹爹亦是一脸的平静。
慕容越以为她哭过之后,真的放下了,不由心安,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每日极尽体贴的关心着她,亦常常带她出去游玩,但是十七更愿意一个人在赵都的大街上闲逛,慕容越也就随她了。
这日十七跟慕容夫人在一处说话闲聊。
慕容夫人问她可有意中人,无论是谁,她会帮着向皇上求个恩典,便可成全他们。
十七闻听连忙回应说没有,眸中却瞬然起了雾水,心中凄楚,她的事只怕皇上也无能无力。
现在容冲大约跟顾曼过得很开心吧,顾曼是个好女孩,太后清漪姐姐都属意她,自然是没错的,她会是个好皇后。
十七心中蓦然苦涩,如果她们知道她是赵国公主的身份,会不会同意容冲娶她为后。
想罢,十七又摇头叹息,一切都过去了,多想何益?徒增伤感而已。
蓦然想起容乐是杀死爹爹的凶手,十七忙在心里啐了一口,十七啊十七,你若是不想着报仇也就算了,为何还幻想着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
当初多亏没有嫁给容冲,否则的话,如何面对爹爹的亡灵!肯定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才让她逃出燕国,回到赵国,认祖归宗,才没有铸成大错。
见十七情绪有异样,脸上一阵欢喜,一阵悲痛的,慕容夫人以为她有所顾虑,便拉起十七的手,嫣然笑道,“姐姐,你我虽然相识晚,我也曾经对你……可如今我们情同亲姐妹,姐姐无论有什么事,妹妹都会尽力帮你的。”
十七听了,摇头叹息,“我的事,妹妹帮不上忙,谁也帮不上忙。”
慕容夫人闻听,更是验证了心中猜测,以为十七顾虑她横在中间,不肯与慕容越交好。
她也曾问过慕容越,如今十七妹妹回来了,因何不娶她为妻?不是还空着嫡妻之位么?
慕容越言说,并未告诉十七,怕她为难。
慕容夫人劝道,她愿意自降身份,成为侍妾,如此慕容府便只有一位嫡妻夫人了,爹爹那里她会去解释的,毕竟十七跟侯爷的婚约已经将近二十载。
慕容越并未多言,只是深深叹息道,“你就别添乱了,此事我自会处理。”
慕容夫人能感觉到慕容越对十七感情至深,发自肺腑,极是宠溺。
而他们成婚几年,虽是相敬如宾,但总感觉他对她不过是,尽不得已的夫道而已。
慕容夫人为此也甚是伤心,她深爱着慕容越,从做女儿时,在一次皇族宴会中见到他,便一眼爱上了他,并跟爹爹说,此生若不能嫁给慕容越为妻,便终生不嫁。
她也曾想把十七送走,这样,慕容越在赵国就会心无旁鹫的爱她。
如今十七是公主,她不敢再心生歹念,亦怕失去慕容越。
最近慕容越不在十七面前的时候,总会深蹙双眉,面色沉郁,心事重重,知他为十七忧心,也明了他的心意,慕容夫人不忍心他如此折磨自己,明明爱着十七,却又不敢说,便想从中牵线,帮帮他们,为此自甘降为侍妾,只要能呆在慕容越身边就好。
“姐姐,当年养父临终前曾经立下遗嘱,若是养母生的是女儿,就让侯爷娶她为妻,为此到了嫁娶的年纪,侯爷一直守候着这个遗嘱,几次推诿皇上的赐婚。当年娶我亦是皇上逼婚,他不得已才答应,但是有个条件,原配嫡妻之位空着,我只是平妻,他继续寻找养父的女儿。如今十七姐姐回来了,这个位子理应是你的。侯爷对姐姐情深如海,呵护备至,是我不曾见过的,甚是感动。见侯爷日日忧心纠结,不敢说出此事,怕姐姐为难,甚是心疼。亦见姐姐跟侯爷极是般配,相处和谐,为何不早早成婚,嫡妻之位空缺好久,姐姐若是不喜我,我请降为侍妾,只要能在侯爷身边伺候,看着你们幸福,便心满意足了。”
慕容夫人说的极是动容,到最后声音微弱,气息哽咽,俨然不能自控。
饶是如此,她依然却粉面含笑,双眸真诚,如果能成全十七跟侯爷,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要心爱的人过得好,便别无他求了。
十七听罢,大吃一惊,她不知道爹爹有这样的遗嘱,慕容越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当反应过来,忍不住泪水潸然,原来爹爹心里是有她和娘亲的。
爹爹临终前,一是拜托皇兄帮他找到他的女人,二是拜托慕容越,若是养母生的女孩,将来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对她好照顾她,并侍奉养母。
原来爹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们母女俩,亦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只是造化弄人,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当年慕容清远死后,秦国为防止赵国再派密探潜入秦国刺探军情,曾一度关闭了秦赵边境。等再开放的时候,已是一年以后,其时青姨已经带着十七嫁到了柳家村,就连十七的外公家都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慕容越长大后趁着出使秦国的机会四处打听寻找十七母女的下落,但是一直未果,还有慕容越因为对养父女儿的情结在秦国爱上了一个也是寻爹的女子,她曾误以为十七就是那女子。
慕容夫人都一一告诉了十七。
十七终于明白了,那次慕容夫人请她在茶馆喝茶,问的那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因为把她当成慕容越在秦国爱上的那个女子了,才会想着要将她送回到秦国。
而跟慕容越相遇的渊源,也是因为那名女子。
看来一切,冥冥之中老天早有安排。
十七不由含泪点头微笑,“哥哥几次救我,或许都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
慕容夫人亦是真诚言道,“也是你跟侯爷有缘,一家人总是要进一家门的,十七姐姐你就坐了这嫡妻之位吧,我想皇上也会如是想的。以后你们一家人亦可以团聚了,共叙天伦。”
十七闻听却摇摇头,长叹一声:“妹妹,这嫡妻之位,我是万不能应的,因我,我心中早有他人……”
慕容夫人听罢大吃一惊,难道今天她好心办错了事?
慕容越说的怕十七为难就是这个?他知道她心里有人?
明明看到十七跟慕容越在一起的时候,一脸幸福,很坦然的接受慕容越的宠爱。
俩人像极了夫妻,眉眼之间的默契不是旁人能有的。
慕容夫人不敢相信似的再次询问,“姐姐,你心中那人是……”
“燕国新皇容冲!”十七并没有隐瞒,她爱他,他在她心里。
“不可!容乐是杀害养父的凶手,你如何能跟容冲相好!”慕容夫人闻听,很是吃惊,毫不犹豫的出言制止!
“他已娶,我们今生再无缘,亦知他对我有杀父之仇,可是……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的。正因如此,我不能嫁给哥哥,他有你就够了,你才是值的他深情相许的人。你能给他一颗炽热的心,我的心已经空了,不过皮囊而已。”十七说的很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而不是她自己。
慕容夫人闻听,眼泪立刻滚落下来,她忽感恐惧,她会不会帮了倒忙,将慕容越纠结不能开口之事说出,弄僵了两人的关系。
十七所言不像是说谎,深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懂,既然十七心里有旁人,自然不会跟慕容越成亲的,这层关系被她捅破了日后如何相处?
十七了然她的心思,点头笑道,“妹妹,今日只当你什么都没有说,我跟哥哥亦如往日。”
如此贴心的话,让慕容夫人不由潸然泪下,心里对十七更是敬重。
十七果然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跟慕容越一如从前那般交好。
在她心里慕容越就是她的兄长,她对他亦是兄妹之情。
在慕容越稍有逾越之时,十七会不落痕迹的躲开了。
慕容越明白,她只把他当做哥哥,便也不会为难于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岂不知十七却悄悄筹划,离开赵国。
既然爹爹当年立下遗嘱,让慕容越娶她为妻,她再留在赵国,难免会成为影响慕容越和慕容夫人之间夫妻感情。
而她早有打算,准备将娘和爹爹的骨灰和葬在一起。
当时娘亲是生她血崩而亡,虽然秦国人都是土葬,但是娘亲却是火葬,当地风俗难产而亡的女人都是火葬,毁了血崩的肉身,等再投胎轮回之时,便可免受生产之苦。
如此,反倒成全了十七的愿望,娘亲既然是火葬,骨灰一定盛在罐子里,否则,只怕这些年,娘肉身早已化为腐朽了。
十七手里有皇上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赵国任何地方,包括皇室祠堂。
本来十七想再过等些时日,刚刚认祖归宗,很是留恋赵国这一切,这儿有她想要的亲情,
皇上伯伯对她很好,他长得好像爹爹,让十七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只是赵皇国事繁忙,十七不好常常打扰。
皇后虽然卧床不起,但是最近气色好多了,她去请安的时候,亦能跟她多说几句话,言语之间对她甚是宠爱,还赏了她好多东西。
慕容越对她也很好,十七从小缺失亲情,如今这热热乎乎的一大家人,哥哥,伯伯伯母,都对她很好,让她贪恋。
任是如此,当从慕容夫人嘴里知道爹爹当年立下的遗嘱后,十七便决定尽快离开。
他留下来,会让慕容越跟慕容夫人越走越远,越来越生分。
慕容夫人一味退让,慕容越一心都在她身上。
她不能成为他们之间感情的拦路虎。
这天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个晴好的日子。
慕容越临上早朝前到偏院中跟十七说了一会子话。
十七亦是到正院跟慕容夫人聊了一会子,便出门上街了。
慕容夫人知她喜欢上街玩,也没有疑她什么。
十七出了慕容府,却雇了一顶小轿,来到一家当铺,将她几日前存寄的包裹取出来了。
然后直奔皇室祠堂,到了皇室祠堂,守门的侍卫头目正好是上次十七跟慕容越来时也在的。
一见十七,便讨好的行礼问安,“公主,今个您自个来?”
十七亮出皇上的令牌,面色微沉,冷冷说道:“怎么?不许么?越哥哥公事繁忙,我思念爹爹来拜祭下,有何不可?”
侍卫头目立刻一脸惶恐:“小的不敢阻拦,只是怕公主伤心过度,小的担不起责任,上次公主就是哭昏在西殿中,今个若是……”
“住口!你敢诅咒本公主?”十七闻听搬起面孔厉声喝道,她必须先给侍卫头目一个下马威。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侍卫头目见十七发怒,吓得立刻跪地求饶,早被唬得魂都没有了,十七公主可是皇上胞弟,已故王爷慕容清远之女,新近认祖归宗,深得皇上的宠爱,被封为公主,谁敢得罪?
“这样吧,把轿子在西殿后门等候,拜祭完亦从后门出去,如是,今个我来祠堂谁也不知,就算晕倒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如何?”十七假装沉思片刻,商量道。
“好好,一切就依公主之言。”侍卫头目怎敢拒绝,点头答应。
祠堂大门打开,轿子直奔西殿后门而去。
早在几天前,十七就凭着记忆画了爹爹骨灰罐的草图,然后寻找皇城中有名的陶瓷匠,让他帮忙烧制一个一摸一样的陶瓷罐。
那名陶瓷匠接过草图一看,当时就吓傻了,那分明是骨灰罐的式样,罐上标志都是皇家专用图腾,别说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官宦之家亦不敢私刻的,否则便是意图谋反之罪,那是要诛灭九族的。
那名陶瓷工是死活不给十七烧制,十七无奈只得拿出皇上的令牌,说她是当朝公主,让他只管烧制,将来若是出了任何问题不会找到他头上,若是不给烧制,现在就送他上路。
陶瓷工一听,只得给她烧制骨灰罐。
十七重金酬谢了陶瓷工,回到慕容府里,偷偷去厨房弄了一些草木灰,然后装在骨灰罐里。
准备在祠堂西殿调换出爹爹的骨灰罐,假的骨灰罐早就放在包裹里,连同盘缠一并寄存在当铺里。
轿子在西殿后门停下,十七从包袱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扔给侍卫头目,“这是赏给你们的,你们去吧,等我拜祭完爹爹,直接会从后门走的,不用管我,你们在这里看着我闹心。这祠堂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列祖列宗的骨灰灵位而已,你们尽可以放心。”
侍卫头目从地上拾起银子,谦卑应道,“谨遵公主圣命!”
便带着其他的侍卫们离开了,十七见四下无人抱着包袱从后门进了西殿,先是对着西殿一排排骨灰罐磕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声,“各位列祖列宗,原谅不孝女十七,今将爹爹骨灰移出,葬于青山绿水间,完成爹爹遗愿。念在我爹爹为赵国鞠躬尽瘁,年纪轻轻而亡,助我成功,不会东窗事发,求各位列祖列宗保佑!十七今后不管在哪儿,都会给您们上香磕头的。”
然后才对着慕容清远的骨灰磕了三个响头,请出爹爹的骨灰罐,放在包袱里包好,将假的放在原位上。然后才放心的大哭一场,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十七走出西殿,抱着包袱上了轿子,对轿夫低声吩咐道,“起轿,快走!”
掀开轿帘指引着轿夫直奔宗庙后门而去。
在宗庙后门,侍卫头目早已在次等候多时了,见十七的轿子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次公主没有哭晕,他也不用担什么责任了。
十七又赏了一些银子,侍卫头目感激的跪地磕头,心里想,今个可是遇到活菩萨了,平白无故的竟然有这等好事,白得了不少银子。
宗庙守卫是个苦差事,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整天就是看守着一堆皇室骨灰牌位,出来侍卫队,常年难得见到几个活人。
十七轿子离开宗庙,给了轿夫们赏钱,并警告他们,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否则的话,只怕他们全家性命难保。轿夫们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十七重新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专走山路小道,直奔秦国而去。
娘的骨灰还在秦国,她必须回到秦国去。
十七给慕容越留了一封信,言说她找到爹爹,心愿已了,期望哥哥能善待嫂嫂,恩爱生活,以慰爹爹的在天之灵。如果还认她这个妹妹,就成全她,放她走,不要再找她。
十七也给赵皇留了一封信,感谢赵皇对她的照顾,原谅她的不孝,不告而别。
赵皇看到信后,不由深深叹息,其实无论十七做任何决定他会都支持的。
只要她心里记着是慕容清远的女儿,是赵国皇室血脉就够了。
应该跟他当面告别的,他亦不会阻拦她。
为了成全十七,赵皇叮嘱慕容越,既然十七不让找她,就不要去找了,给她安静和自由。
慕容越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奈何十七心不在他这儿,强留又有何用?
十七留不留没关心,他的心他做主,此生只为她空缺,一如嫡妻之位,只待她来。
如是,就算十七不走小路,后面也没有追兵,渐渐地她就想明白了。
如果皇上伯伯想要抓她的话,很容易的,只要将通缉令大发给各地州府,十七就会寸步难行。
如今风平浪静,她猜想皇上伯伯可能理解她的想法,愿意放她去寻找她想要的生活。
心里蓦然的感动,毕竟她是赵国人,只有在赵国她过的最安全,哪怕是逃走,亦没有追兵没有胁迫,有的只是亲情。可惜,她不能久待了,她要去将娘的骨灰从外公家里偷出来,再回到赵国,找个山清水秀地方,将爹娘合葬在一起。
十七感觉是对的,就算她的马车是走官道走驿站,没有人阻拦,一路上畅行无阻。
这天,十七来到秦赵边境上的一个小镇,看看天色已晚。
便在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并跟客栈老板打听明白了,出了小镇再翻过一座山,就是秦国的地界了。
十七很高兴,在小镇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早的起床,备足了干粮和水,就上路了。
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地势险要,怪石嶙峋,很不好走,此处秦赵边境商贸往来不是繁华,过往的都是抄近路急着赶走冒险而行的客商,因此山上拦阻抢劫的土匪很多。
客栈老板建议十七到镇上雇几个保镖,否则的话,只怕过山会比较困难。
山上的土匪和当地小镇上的镖局有默契,若是他们带人上来,留下钱就可以走人。
十七拒绝了老板的好意,她觉得不过孤身一人,土匪能抢她什么?
而且趁着晌午过山,不信他们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不成?
客栈老板见她不领情,摇头叹息着随她去了。
十七此时一个人,马车无法上山,就背着盛有爹爹骨灰的包袱。
一路上很平安,虽然路比较难走,但是没有遇到土匪,只是偶尔碰到过往的客商。
将近中午的时候,十七已经爬到了山顶。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准备吃点东西,稍事休息,就山下。
她远翘山下的秦国,不由感慨万千。
秦国她又回来了,不是从燕国回来的,而是从她的家乡赵国,现在她是赵国公主,十七不由感慨万千,所有的一起就像是做梦一样。
十七吃喝完,继续上路。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十七走的很慢,怕跌倒了摔坏了爹爹的骨灰罐。
为了以防万一,十七用厚厚的棉花包着,即便是摔倒了或者掉地上应该没事的,但是她还是十万分的小心。
本来她是一个人行走的,后来在半山腰上碰到了赵国去秦国做生意的商队,商队掌柜很热情,见十七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走山路不安全,就主动招呼她跟着商队走,他们商队雇了山下赵国小镇上最好的镖队护送。
十七很感激商队掌柜的好心,推辞不过就跟着他们一起行走。
跟着赵国商队,十七走的很踏实,不时跟商队掌柜说笑着,旅途不再寂寞。
谁知,走到一处山梁前,忽然哗啦啦窜出百十号人,远远地将他们围在中间。
十七心中大叫不好!遇到劫匪了。
果然那群劫匪中,一个五大三粗,熊腰虎背,头上包着红头巾,像是头领的中年男人,抱着胳膊懒散的看着他们,手下喽啰双手拢成喇叭大声喊话:“老规矩,留下抽头,走人!”
商队掌柜仗着从赵国山下小镇雇了一群优秀镖师,并不怕他们,冷笑一声,“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贼?从前竟曾见过,识相的话,赶紧让开,放我们下山,否则的话,雇的这几十位镖师也不是吃素的……”
土匪头目闻听哈哈大笑,“好!我们正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开地盘,你们既然送上门来,焉有不吃掉的道理!兄弟们!上!能否在此开盘子,就看今个出彩不出彩了!若是不想灰溜溜的走!都给我撩开膀子上啊!”
最后那句气势很足,响彻山谷!
商队掌故也不由面色微变,他低声向身边的镖师头目问道:“几成胜算?”
如果这时候反悔还来得及,否则一旦他们冲杀进商队,只怕不装布袋誓不罢休的。
装布袋是此处的黑话,就是将商队连人带货一起劫了!
镖师一脸自信,不屑地嗤笑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主家勿怕!我们几十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若非焉能称得起大价钱!”
商队掌柜闻听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底气也跟着足起来,他大喊一声,“商队的兄弟们看好自己手上的货物,那可是咱们养家糊口的本钱啊!有一等一的镖师队护卫大家不要惊慌!”
商队的人本就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见商队掌柜这么一说,知道已经得到了镖师头目的承诺,自然更是信心满满。
十七却很担心,她惊恐地望着越来越的劫匪,忖度着该怎样避开这场劫难。
商队掌故见她担心,微微一笑,安慰道,“姑娘莫怕,就算劫匪怎样,你只管瞅准了机会就往山下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他们的目标就是我这些商货。”
十七感激的点点头,却难掩紧张恐惧之色。
说话之间土匪已经冲到近前,商队外围是一圈镖师,而后是商队兄弟们背对着货物,面对着劫匪围成的第二圈,十七和商队掌柜站在货物中间,按说是很安全。
十七却不由心里直打鼓,他们能抵得住这么些山匪么,早知道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只怕就不会被劫匪注意了,不值当得打劫。她上山的时候不是很顺利么!这下好了,掉进劫匪的布袋里了。
果然,商队镖师们渐渐地开始抵抗不住了,那些劫匪个个骁勇善战,好像训练有序。
围困商队的队伍井然有序,一个败下阵来,另一个立刻补上去,一点不给镖师们留下一丝破绽。
镖师们不由心里开始犯怯,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像是平常聚集在一起拦阻抢劫的山匪,倒像是军队!
如此一想,立刻就输了气势,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商队掌柜开始还一脸云淡风轻,处变不惊,这会子惊出一脑门子汗,身体微微发抖!
竭力放出一种气势,大喊:“兄弟们,镖师们,千万不能失手啊!都给我卯足了精神头,下山每人加赏一百两银子!”
为了保全那些押上身家性命,准备贩卖到秦国发大财的货物,商队掌柜也豁出去了!
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也抵不住了!
已经有劫匪冲进保护圈里,十七这时反倒不怕了,怕也没有用。
就像商队掌柜说的那样,他们不是针对她的,应该不会想取她性命,看看还是趁机逃跑吧。
镖师继续溃败,商队掌柜已经瘫坐在货物上了,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督战,根本就抵挡不住了!只怕今个是命丧在此了,货物丢失,他也不必活着了,活不起!
但是他还是艰难的望向十七,朝她一摆手,“姑娘,快逃命去吧!”
听商队掌柜这么一说,十七反而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了,好像无情无义似的。
商队掌柜好心收留她一起走,现在出事了,她要自己开溜还真是说不过去。
劫匪没有给十七犹豫的时间,他们势如破竹,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将商队装了布袋。
劫匪头目,见到还有一位女子,不由乐的吱吱叫,一脸横肉更是狰狞无比。
十七看了忍不住一阵反胃恶心,迎上他那充满欲望的眼睛,不由从心里升起一股凉意,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连连后退着,结果撞到货物上,摔了个仰面朝天。
劫匪头目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伸手捞起。一只手牢牢地将十七双手锁在身后,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笑得很猥琐,“他妈的,自从逃出秦都,多少天没有开荤了,今个可算是有肉吃了,啧啧,看看胸前这俩馒头,虽然不够挺拔,也倒是精致!”
十七闻听立刻羞红了脸,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朝着劫匪头目啐了一口唾沫:“你们可知我是谁?竟敢打我的注意!”
“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今个爷爷也要尝尝鲜,老子连皇宫的人都不怕,怕你这小丫头片子不成!”劫匪头目伸出舌头将十七吐在脸上的唾沫,舔了个干净。
看的十七又是一阵恶心!真无耻,他们竟然说什么秦都,皇宫?
难道最近秦国有变故?楚恒怎么样了?
劫匪头目趁着十七微征之时,正要低下头去啃十七的脸,十七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啊’的一声,松开她,摔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尖刀。
同时一个黑影窜过来,一把抱起十七飞掠出劫匪包围圈,紧跟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劫匪全部被装了布袋,商队得以保全。
商队掌柜千恩万谢的告别十七继续下山去了。
十七怔怔的站在那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救她的人竟然是楚恒!楚恒竟然出现在这秦赵边境上!
虽然刚才分神时,有那么一刻惦记他,但是十七不想碰到楚恒,特别不想!
直到商队掌柜跟她告别离开了,十七依然紧紧地抱着她的包袱,呆呆的站在那儿,好像一场梦,让她来不及思考能不能接受,就发生了。
“十七!”楚恒亦是呆呆的凝视着十七,他双眸中雾水氤氲,跟十七分开的太久了,久得让他觉得日子如此漫长,一天就像一年。
十七好像没有听到楚恒喊她,呆呆的低眸凝视着手里的包袱,好像是被吓傻了。其实这会她在想,怎么摆脱楚恒。
“十七!”楚恒再次深情呼唤,他伸出双手抓住十七的胳膊,双眸深深地凝望着她,哽咽点头微笑,“十七,你好狠心……”
十七这才抬起头了,脸上不知道如何表情,“楚恒,你也在这儿?”
随口而出的问话,显得十七极是心不在焉,楚恒微微蹙起眉头,但声音依旧温和;“十七,我们回家!”
说罢一招手,有几名侍卫们抬来一顶小轿子。
“不不,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十七说着,抱着包袱拔腿就想跑。
她不能跟楚恒回去,她已经逃出太子府,就跟楚恒没有任何关系了,本来她就不是真正的楚王妃。
楚恒伸手抓住十七的胳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将包袱从她怀里抽离,挎在他自己的肩膀上。冲着十七温和一笑,“十七,上轿。”
也不管十七愿意不愿意,伸手强行将她抱起塞在轿子里,然后挥手对轿夫们吩咐道;“下山!”
轿夫们抬着轿子晃晃悠悠的起步下山,轿中十七很害怕,本来山路就崎岖,何况还是抬着个人,还真不如她自己走踏实。
“楚恒,楚恒!快放我下来,我还有事,我要我的包袱!”十七明白过来后,在轿子里大声哭喊着。
楚恒并没有搭理她,只是吩咐轿夫们抬稳轿子,脚下加把劲快点下山。
他们走下山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
早有侍卫在此等候,并牵来了马,楚恒掀开轿帘,柔声对十七言道,“到了,我们换乘马去驿站。”
言罢伸出双手想拉十七出轿子,十七却避开楚恒的手,自己走下轿子来。
她仰着小脸,微蹙着秀眉,双眸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恒乞求道,“楚恒,让我离开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太子妃。”
“在我心里你就是真正的太子妃,我只认得你!”楚恒拉起十七的手,深情微笑。
十七抽回手,藏在身后,楚恒并没有因为没有拉到十七的手而不悦。
他反而安慰她,“十七,不要怕,现在王宰相抱病在家,朝堂上我是监国太子,一切我说了算,你我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十七闻听,不由大吃一惊,难道王猛被楚恒反制了?
在山上的那群劫匪,好像不是普通的山匪,更像是军队的人,而且楚恒带着兵出现在此地,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难道秦赵要起争端?若是以前十七也不会管,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是赵国人,难免会关心赵国的安危。
“楚恒,你因何带兵在此地?”十七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疑问问出。
“我来追捕朝廷叛兵,就是半山腰那伙山贼,原是王猛手下的人,为主子请命不成,便想叛逃赵国。多亏我及时跟慕容越打好招呼,不让赵国收留这些乱臣贼子!他们无奈只得在此处落草成寇,我岂能容他们在此胡乱非为,破坏两国边贸?便带兵来收降了!”楚恒言语中意气风发,全无当日畏缩谨慎之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七不能不承认现在楚恒更像是一个王者,看来她走后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反而更好。
王猛如此老奸巨猾之人,怎么会被楚恒反手挟制呢?
就连他的部下都不放过?十七不由好奇,楚恒如何将王猛翻落下马。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问道:“王猛怎么会任人宰割?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
“他放走了我的王妃,还能置身事外么?秦都谁人不知王玥喜欢冲奴?且王玥是跟丽贵妃一起逃走的,这说明了什么?我若咬住不放他敢说什么?父皇自从掳妃逃走后,又气又急大病一场,于国事已经有心无力,全权交于我打理!再者若是将你是假王妃之事说出来,只怕这欺君之罪,他亦是是逃不掉的!这事可比私放太子妃逃掉更严重!”楚恒说的虽是云淡风轻,却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态。
说完他翻身上马,伸手捞起十七放在马背上,然后手抖缰绳,双腿在马腹上一夹,战马嘶鸣,扬蹄而去。
十七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系列的动作楚恒早已经是轻车熟路。
到了驿站,将十七安顿下,并派了六个丫鬟看着她。
从丫鬟的言谈举止,便可看出都是专门习武之人,楚恒把她软禁了。
十七无奈被困在房间里,急的走来走去,她不能跟着楚恒去长安,她还要去找娘亲的骨灰。
可是,她忽然想起爹爹骨灰在楚恒手里,那个包袱背在他身上。
心里不由哀叹一声,‘又是羊落虎口了。’
她必须先偷到包袱才能想办法逃走,如果拿不到包袱,逃走也没有用,她绝对不会将爹爹的骨灰丢下不管的。
她这次来秦国就是为了将爹娘的骨灰合葬。
看十七走来走去,很是苦闷的样子,其中一个丫鬟看不下去了,她恭敬地冲着十七嫣然一拜,“太子妃,太子爷有交代,您若是无聊,可以去院中走走散散心。”
十七摆摆手,她不想出去,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无聊透顶,烦躁至极!
晚膳的时间到了,楚恒过来陪十七用膳。
十七一见楚恒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楚恒,我的包袱呢?”
“我给你先保管着,虽然我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我想肯定对你很重要吧,等到安全抵达王府再还给你!”楚恒拉起十七的手,一脸关切,温和的笑道。
“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拿着好了。”十七缩回手,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迫切。
楚恒没有回答十七的话,而是岔开话题,甚是宠溺的笑道:“用膳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回长安。”
十七知道楚恒是不会把包袱交给她的,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假装屈服,等待机会偷回包袱逃走。
晚膳吃的比较沉闷,因为关系已经挑明了,现在楚恒知道她不是王玥,而是云十七。她根本就不用再楚恒敷衍,怕东窗事发,小命不保。
用过晚膳,楚恒叮嘱了他几句就走了,十七早早的躺下,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