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梓沉赶到的时候只有黎星苒一个人在，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来回轻荡。
风中有她长发，她的身体时高时低，眼角眉梢有欢喜的笑意，是一副极漂亮的画面。
她看到了他，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阿沉，我在这里！”
穆梓沉心跳有一瞬的骤停，完全不敢置信，呆怔地看着她。
如果说带着她信赖的一声“穆梓沉”是他弄丢半年的温柔，那么这声“阿沉”就是他们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黎星苒喊这个名字。
可就算隔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记忆里那样温柔美好的样子。
她在对他招手，在对他笑，像年少时那样，像最初的黎星苒和最初的穆梓沉，是没有分毫改变的他们。
穆梓沉眼神紧紧锁在黎星苒脸上，脚步轻重不一的朝她走过去。
黎星苒也停住秋千，笑着看他。
穆梓沉站在她面前，缓慢蹲下来与她面对面，冗长的对视后，他才低声的，怕吓到她似的问：“叫我什么？”
“阿沉。”
这一幕真像梦，真怕下一瞬就消失。
他深深看着她，唇角缓慢而有些颤抖的弯起：“我喜欢。”
喜欢你这么喊我。
“你迟到了。”黎星苒笑着说。
“对不起。”穆梓沉环顾四周，拧眉问：“刚刚骂你的人呢？”
黎星苒轻笑：“骗你的，我没放烟花，当然没人骂我，我就是想让你下来陪我。”
穆梓沉以为自己听错了。
……陪她吗？
“怎么，不愿意陪我吗？”
穆梓沉看着她出神的摇头，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半年来他得到的都是黎星苒对他的讽刺，就算是这几天待在一起，她也是爱搭不理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说过话。
穆梓沉忽然有种错觉，她会不会是把他当成了季寒川？
他不动声色捏紧她的秋千藤，低哑问她：“我是谁？”
“阿沉，穆梓沉。”
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想让他陪她？
穆梓沉握得手心泛疼的手骤然松开，脸上多了温和的笑容。
“坐。”她看向自己身边的秋千，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穆梓沉看了眼，头一次听她话坐过去。
她望着天空，悠长的叹气：“想喝酒。”
穆梓沉用开瓶器开瓶盖后递给她一瓶：“只能喝几口。”
黎星苒笑笑：“你从前可不会这么管我。”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有什么不一样吗？”
“其实……”他的心意还没能顺利表达，黎星苒就忽然说：“穆梓沉，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我爸妈。”
穆梓沉的那句“其实我喜欢你”便就这样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可悲的发现，他好像没有资格对她说这句话，就算他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也无法掩饰，他当初的确狼子野心毁了黎家，也间接害死她父母。
她怎么可能原谅他呢？
她恐怕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他！
“对不起。”
黎星苒听到他哑得沉重的声音。
她望着天，而穆梓沉望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她好遥远，他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慌，伸手想碰她，指尖却距离她半寸的时候停住。
穆梓沉不敢乱动，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厌恶地把自己推开，他实在不想破坏这短暂的温情。
“你一定觉得我恨不得你死去对吧？其实在今天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黎星苒脚尖一前一后的轻点，秋千再次动了起来，她的声音飘渺，穆梓沉觉得并不真实，可忍不住随着她制造的梦境往下坠，义无反顾的跳进这深渊。
“我不怪你，真的。”
黎星苒转头对他笑，“其实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好，这么依着我，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我本来想着这次来法国会和你发生很多不愉快，可你居然出乎意料的顺从我。穆梓沉，你不知道，我真的好高兴。”
穆梓沉眼里的神采越来越亮。
这是他的黎星苒，是从前那个黎星苒！
他放轻着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怕打扰她接下来的话。
黎星苒目光温柔：“刚开始我的确怪你把我家搞破产，可是这几天我总在想，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你一定是有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对吗？”
穆梓沉迫切的点头。
他能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如果有的话，就是惦记家财万贯的黎家，但他此刻只想顺着黎星苒的话表态。
怎么都好，他现在真的很想拥有她，他以后一定会补偿他，所以就让他如愿吧。
他在心底悄悄地求神明垂怜。
黎星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几乎快溢出来的雀跃和迫切。
她略有些害羞的低头：“阿沉，其实我还喜欢你。”
穆梓沉的心都颤了颤，这一幕像假的，他甚至偷偷掐自己，可疼痛不会骗人，所以都是真的！
他起身半跪在黎星苒面前，黎星苒甚至能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激动和颤抖。
穆梓沉满眼温柔的看着她，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和黎星苒之间，他一直是那个被她救赎的人，这个多年来包容他的小姑娘，直到现在也还在包容他。
他用尽自己毕生温柔终于说出那句话：“星苒，我爱你。”
黎星苒俯视着他轻轻一笑，脸上的温柔和爱意肉眼可见的消失。
“可惜，我不爱你。”
“……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尽兴享受这一刻，黎星苒突然而来的冷漠就将他整颗心冷却。
她冷笑着问：“你是不是很想听刚才这些话？”
穆梓沉愣愣的保持着半跪，怔神的看着她。
黎星苒眼神讥讽，指尖点住他胸口，漫不经心的动作却重如千斤，让他心口闷痛。
“穆总，我在飞机上就对你说过，我们杂货铺的宗旨就是让顾客满意，上次在宴会让你品尝一次，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还是没能招架住。”
穆梓沉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所以刚刚你说的全部都是假的？”
“假的！”
“叫我阿沉是假的？”
“假的。”
“说不怪我是假的？”
“假的。”
“说喜欢我也是假的？”
“假的。”
“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慌忙握住她的手，声嘶力竭的低吼：“你告诉我！”
“恨你入骨是真的！”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不仅恨他入骨，还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穆梓沉失魂落魄的呆看着她。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明明刚才那个黎星苒才是她！他有点手忙脚乱的抱住她：“把刚才那个星苒还给我。”
黎星苒不耐烦的用手中酒瓶打在他背部，酒瓶碎裂，红酒洒他一身。
穆梓沉还是不肯放手，黎星苒用力踢他腹部：“别碰我。”
穆梓沉红着眼抱住她双腿：“把刚才那个星苒还给我好不好？”
黎星苒踢第二脚，他竭力抱住她，哪怕是这样冷漠无情，正在伤害他的她。
“还给我好不好？”
他其实不是在祈求她把从前的黎星苒还给他，他其实是在求她可以爱他。
黎星苒用力踢第三脚。
穆梓沉匐在她脚边，音哑得有些难以掩饰的哽咽：“我求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