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信仰
季寒川要带她去见的人是这次案件里的关键人物, 给黎章和林淑仪做尸检的法医于水。
他这次去国外其实找到了她,但为了不让黎星苒知道,一直把她藏起来。
那是一个小屋子, 当黎星苒来到这里看到破烂的房子, 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像极了她和父母刚开始住进去的小房子,她看了眼季寒川,季寒川替她推开门, 淡道:“让她也感受一下你当初受过的苦。”
黎星苒眼睛涩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季寒川朝她伸过来手掌:“来。”
她把手交到他掌心里, 被他扶着进屋。
里面有些潮湿,窗户只有一小扇, 光线不太能透进来,四处都是黑黑的, 她闻到腐朽的气味, 这是老房子里特有的味道, 像极了曾经。
小房子的确很陈旧,路过的墙角甚至长着杂草, 季寒川怕她撞到随处乱放的桌椅,小心的扶着她,带着她走到屋子里边, 看到了那个窝在墙角的女人。
她听到声音时缓慢的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当看到季寒川时她惊恐的缩了缩身体,这个男人有雷霆手段,穆淮岸派了那么多人去杀他,都没有把他杀死。
当初把她从国外弄回来就安置在这个小房子里, 她逃过无数次,都被他抓回来。
他没有特意关她,他给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她甚至可以出去买菜做饭维持基本的生活,可是她绝对不能有逃跑的念头,他的人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监视着她。这种日子消磨她的意志,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于水盼望着可以见到人,不管是谁都好,可是绝对不是季寒川。
她害怕的往后缩着,满眼仇恨和恐惧,可当看到黎星苒时,她眼神愣了下。
这张脸……像极了那对夫妻……
她一下子更为惊恐:“你们别过来!”
她身后就是墙角,已经退无可退,可还是竭力的往后缩着,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蓬头垢面,形容疯癫,咬着自己的指甲盖喃喃:“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拿钱办事,不关我的事!你们走!”
听到这句话的黎星苒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所谓的拿钱办事办的不就是她的父母吗?她刚开始就怀疑法医的鉴定有误,所以拼命找证据想要重新解剖,遗憾的是证据都被销毁。
她气血上涌,立即想朝于水冲过去,身旁的男人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黎星苒转头看他,季寒川摇了摇头,黎星苒静静的看他十几秒,才妥协的点点头。
季寒川把手放开,黎星苒冷冷盯着于水,缓慢的朝她走近。
于水盯着她的脚尖,黎星苒越来越靠近,于水也越来越蜷缩起身体。
黎星苒双手护着隆起的腹部,冷眼俯视着地下的人:“我是黎章和林淑仪的女儿。”
于水听到这话侧了侧身体避过她,眼神慌乱的转动着。
黎星苒知道她在装傻,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有时间跟她耗。
“我要你把全部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季寒川搬过来一个凳子,凳子上满是灰尘,很脏,他脱下外衣垫在上面,扶黎星苒慢慢的坐下来。
于水依旧没什么动静,黎星苒冷笑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季寒川蹙了下眉,她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他俯身去拿刀,黎星苒握着刀柄不肯放,倔强地看着他,季寒川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黎星苒最终放手。
男人拿着刀走近于水,她可以不怕黎星苒,可以对黎星苒闭口不言,可是她害怕季寒川,这段时间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对自己做,可是她精神上受的折磨同样很痛苦,她恐惧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你走开!”
季寒川忽然拽着她衣服将她摁在地上,同时快速的用刀抵着她脖子,于水感觉到那冰冷而锐利的刀,害怕得大气也不敢出,直愣愣的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不动:“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照她说的做。”季寒川面无表情的说。
“好!好好,你放开我!”
季寒川收回手,于水立即缩回去在自己脖子上慌乱的摸着,有一道血痕,有点疼,但是没出太多血,还好还好,她松了一口气,偷瞄季寒川和黎星苒一眼,把头垂下去,慢慢的说着。
“这件事已经两年了,两年里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我,因为这是我做法医这么多年,唯一说假话的案子。”
黎星苒冷声催促:“说下去!”
于水连忙点点头:“…当初,你父母的尸体送到鉴定中心,由我给他们做解剖,我…我解刨后发现,他们的确不是自杀的,而是他杀。”
黎星苒骤然抓紧凳子的扶手,季寒川蹲在她身边为她轻轻抚背,黎星苒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冲过去,咬着牙冷冷道:“接着说。”
于水想到接下来的事也忍不住打个冷颤,小屋很冷,她穿得单薄,用双臂抱着自己。
“我解剖发现,你母亲身体里有男人的体.液,虽然身体看不出被凌.辱的痕迹,可是宫.颈受伤很严重,可见对方是用了手段将你母亲控制在无法挣扎的情况下才能施暴,你父亲身体里的确有过量的安眠药,可却不是他自己服下的,我解剖时发现他咽喉已经被滚烫的利器烫伤,伤到声带不能说话于是不能呼救,而且他身上留有被强行灌药的伤痕,他是被人残忍杀害的,至于你母亲身体里的老鼠药,没有被人强灌的痕迹,是自己服下的。”
“在我即将把鉴定结果交给警方的时候穆淮岸找到我,他给了我很大一笔钱,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我就算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于是我动心了,我修改了鉴定结果,用特殊手段抹去你父亲身上唯一的几处伤痕,让你无法知道,我伪造了你父母自杀的假象。”
“后来,在于穆淮岸交谈的时候才知道他具体的作案细节,他在那晚找到你父母,提出要替他们还债,要求是娶你的母亲,你父亲当即与他发生争吵,穆淮岸其实已经做好两种打算,要么合谈,要么强争。”
“那晚他带了很多人去,因为你父母拒不同意还想将他赶走,穆淮岸恶从心起,命人摁住你父母,他烫坏你父亲的喉咙使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打晕你母亲强.暴了她,就在你父亲面前,可你父亲就算再怎么心痛再怎么愤怒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看着自己妻子被别的男人糟蹋,他有心脏病,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被强行灌入安眠药,在痛苦中不甘心的死去,你母亲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被强.暴,而你父亲已经去了,她经受不住这个双重打击,也服药自杀。”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于水说完,许久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偷偷地去看黎星苒,被她模样吓住。
她浑身发抖地直盯着自己,双手骨节泛青的死死抓住身旁的扶手仿佛想以此控制自己,她眼圈通红的双眼里掉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这一刻的黎星苒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倒像个索命的厉鬼。
季寒川急忙把她抱住,急忙的抚着她冰冷而颤抖的身体,嗓音沉痛哽咽:“听月,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遍遍的安抚,耐心温柔得像哄个孩子,黎星苒仍旧死死瞪着于水,滔天的仇恨在她眼底翻涌。
她抓紧季寒川的衣服,不知不觉便掐痛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那指甲陷入他的肉里,可见她是多恨呐。
“我要杀了她!”
她凄厉的瞪着于水,忽然尖叫着要朝她冲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穆淮岸!我要杀了穆梓沉!”
她剧烈的挣扎起来,季寒川用尽全力抱住她:“我会帮你,我帮你好不好?”
黎星苒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天知道她有多恨多痛!她想过父母死得冤枉,却没想到他们死之前经历的是这样的侮辱,黎章和林淑仪多年相爱,黎章看着深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玷污他该是多么煎熬啊!而母亲在醒来的时候看到浑身赤.裸的自己和丈夫冷冰的尸体,她该是多么绝望?
黎星苒有股怎么也用不完的蛮力,季寒川的手背早已被她抓出无数伤痕,他匆忙拿起她的手放在隆起的腹部:“想想我们的孩子好吗?你要让他的母亲变成杀人犯吗?”
黎星苒忽然安静下来,有些愣神的看向季寒川,季寒川脸色苍白,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要黎星苒痛,他便比她痛千倍万倍。
他疼惜地捧起她脸,轻声道:“星苒,孩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求你别犯傻。”
她眼中的泪忽然落下来。
这样的真相叫她如何接受?如何放下?
黎星苒浑身无力地垂了下去,季寒川连忙将她支撑起来,在她怀里低头咬牙忍着的姑娘忽然痛声哭出来,哭声带着凄厉的怨恨和悲愤。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天她离开家门那刻,黎章和林淑仪一起站在门外目送她远去的模样,那样温柔和蔼的眼神,她此后一生,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感受到了。
她后来无数次的想,是不是他们预感那天会出事,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在对她轻声的说着再见。
黎星苒真的真的很想念他们啊。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认错,她当初不该救穆梓沉,更不该喜欢上他的,她不该为了穆梓沉多次和他们顶嘴,不该为维护穆梓沉与他们撒谎。
如果她听他们的话离穆梓沉远一点,那么现在的结局根本不一样,如果黎家不破产,那么黎章仍是阳城呼风唤雨的富豪,穆淮岸绝对不敢造次。
她错了,真的错了。
黎星苒的哭声里夹杂着对自己的悔恨和自责,季寒川心乱如麻,既心疼又煎熬。
两个小时后,黎星苒终于疲倦下来不再喊打喊杀,他立即带她去医院先做个身体检查。
他搜集的罪证已经很完整,现在还有于水这个人证在,想要将穆淮岸绳之以法很容易。
将黎星苒送到医院后,她情绪勉强稳定下来,医生检查过告诉季寒川,她今天受到的刺激的确对胎儿有一定的影响,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季寒川陪在黎星苒身边,姜善赶来办了住院手续。
黎星苒就这么睁着眼睛发呆一整天。
季寒川千哄万哄,终于在第二天的早晨把她哄睡着。
守了她一会儿,她没再睁眼,也没有做噩梦,季寒川走出病房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他联系的律师,也是他朋友。
“什么时候到?”季寒川问。
电话里的声音低磁疏懒:“怎么,是多么不见太想念我,还是为了老婆。”
“为老婆。”季寒川面无表情。
那声音说:“我打官司很贵。”
“多贵我都付得起,只要你赢。”
“你还挺横,得了,就当是补给你的结婚礼物,还有。”对方顿了顿,笑得冷:“你什么时候见我输过?”
然后啪地挂了季寒川电话。
这辈子能这么跟他说话的朋友也只有谢为这个油盐不进的诨人。
他是东洲青山律所有名的金字招牌,虽然这次的官司十拿九稳,但因为黎星苒无比重视,季寒川自然也要放在心上,所以请了这位向来不打友情价只坑有钱人的大律。
有谢为在,这场官司是稳赢的,季寒川回头看向睡着的黎星苒,无奈的叹口气,那么他也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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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川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黎星苒,她找不到任何空隙可以离开,终于在一次姜善陪她换衣服的时候逃脱。
可黎星苒没想到,她刚离开医院就被人捉住手,她还以为是季寒川,回头看到是穆梓沉,立即甩开他手,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漠锋利。
“别碰我!”
穆梓沉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担忧的拧紧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