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她蹙眉头,害怕她掉眼泪,害怕她失望。
他答应过她,以后要给她撑腰,不让别人欺负她了。
他是一个有妻儿的人。
他的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命。
他向她承诺过,不冒险,要在春天的时候回去,或许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出生了,那会是个很棒的春天,阿懿会很高兴的。
那时候,他们可能可以暂时歇一会,暂停一切纷争,去安平岛上,把酿的梅子酒喝了,给枇杷树浇浇水,晴天的时候,看日出日落,看星光蓝海,阴天的时候,就听雨打芭蕉,相拥入睡好了,流年那么长,怎么挥霍都可以。
阴川里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有人说,或许是听错了,去别处找找。
是啊,没有声音了,就当作从来没有听见过。
谁不自私,自私有错吗?没有错啊。只是要活着而已,为了爱的人活着。
没有人能因为一个人想活着而谴责他。
可他做不到,他无法挪开半步。
他没办法看着并肩作战的战友,在绝望中等死。
他可能也会死,可是起码,阴川里的人知道,他们没有被放弃。
这就够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希望,搭上一条命。
没有谁的一生不需要做抉择。
你明明知道,怎么选都是错,可是你不得不选。
阴川埋了无数尸骨,可是没有记载尸骨生平的墓碑,边界只有一座无字石碑。
龙骧将军的脸都叫浓雾掩住了,望不见神情。
他把手停在石碑上,沉声下令:「两天后,如果我们没出来,你们就离开,按照原定计划作战。」
那是不悲不喜的声音。
身为一个主帅,任何时候,都要有笃定的力量。
他不能泄露半分不舍留恋。
这一次,他对不起阿懿了。
他冒险了。
她能不能原谅他呢?
她生气没关系,不原谅他也没关系,但是希望她不要难过。
他踏进阴川,那一刻忽然记起来,他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麒麟军已经到辽城了,准备跟龙骧军、赤焰军汇合。
可季临渊被告知,龙骧将军和赤焰将军被困阴川。
季临渊低头摸着手上的冻疮,冷笑一声:「安和煦,真是个蠢货。」
安和煦,愚蠢到拿命去祭奠他那点可怜的情怀。
很快他就可以凯旋而归了,安和煦又在这个时候死了。
一切都是按照最有利他的情形发展的。
他死了,沈嘉懿又会回来了。
西陵朝还是那个和平的王朝。
季氏,仍是风光无限。
这糟糕的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