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往池塘里投了一个石子,起初涟漪荡漾,可后来,水面还是会平静如初。
辽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呜幽幽的北风呼啸着,这应该是这个凛冬最后一场大雪吧。
季临渊提一壶酒,一个人在雪里,喝了很久,走了很久。
天地一色净白。
他的一个季氏族人找过来,请示他,凯旋之日是否就是屠戮龙骧军之时。
趁着这个时候,龙骧军群龙无首。
都是政治漩涡中的人,不择手段,背后捅刀子,都是司空见惯的。
季临渊拿那双琥珀澄碧的眼去望那个族人,看得那个人寒毛倒立。
他寒彻彻笑道:「什么时候起,卑鄙成了我们季氏向上爬的通行证?」
他说着,把手上的酒壶往不远处的潭面砸。
寒冰并不顽固,叫他这么一砸,顷刻蔓延出无数细细的裂缝。
那个族人还想劝他,可季临渊直接给他定罪,以扰乱军心之罪,判了个斩首示众。
季临渊从来不否认自己卑鄙,只要能往上爬,只要能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人,什么手段他都使得出来。
可他也不是生来就卑鄙的。
他也曾经是个光明磊落的翩翩少年郎。
他也曾经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只是可惜,那样的他,什么也守护不了。
出走时是少年,走到半路,面目全非。
但是,这么卑鄙的他,还是存有一丝底线。
最起码,在异国的战场上,不能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甚至于,他还想救战友。
不是救安和煦、弥生,仅仅是救保卫山河的战友。
当然,他还是想杀安和煦的,可是不是现在。
季临渊一个人的爱恨情仇,在国之大义前,暂且搁置了。
春天到了。
西陵赢了。
军队凯旋归来。
沧水两岸的百姓,普天同庆。
许多人等到了他们的亲人,爱人。
沈嘉懿母子等到了安和煦,阿莺等到了弥生。
只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凛冬里,把尸骨葬在阴川里了。
季临渊也闯进了阴川。
他认为这是他平生做过最愚蠢的事情,确实是如此。
闯进去的时候,风平浪静,安和煦破了阵。
安和煦虽然破了阵,可负伤累累,赤焰军残部,多日未进食,也根本走不动。
季临渊自己出去叫人来。
因为不耐烦还要跟安和煦他们说话,季临渊叫人带着他们走,自己一个人走在后面。
可是还没出阴川,有流萤吸引了他,那是红色的流萤,在冥冥阴川里,影影绰绰。
他忽然想起来,沈嘉懿总是喜欢在夏夜里扑流萤,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过红色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