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烟面上强装淡定,等兰鸿晚上回来,却不给他好脸色看,被他哄了半天,也忍住不笑,恨恨质问他:“你全把我当个傻子,亏得我那时每日难过……”
本是故意装的,却想到那些日子,每日纠结,想着念着兰鸿,又劝着自己莫要回去,免得有朝一日像铃铛那样,做个不清不楚的莬丝花。白日里却还要撑着,好好把兰心茶肆支应起来,真的是心力交瘁,夜夜哭泣。
这般一回想,心里却是真的委屈,豆大的眼泪瞬时滴答答往下坠。
兰鸿顿时慌了手脚,因怕眼泪打湿伤口,匆忙拽了她手中的帕子,为她拭泪,边沾着眼泪,边解释:“我那时候是真的离京甚远,他们皆不知道该如何拦你回去,就只好将错就错。我一回京,就去找你……”
染烟含着眼泪望他,让他不敢再撒谎,“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何离开,也有些恼怒,就……就未出来见你。”
放软姿态,哄了半天,才止住染烟的眼泪。染烟又问:“你,可还有瞒着我的事情?”
兰鸿想了一圈,发现有件事情还未明白说过。
“我,叫兰鸿是没错,但是我不姓兰,而是姓凌。我,就是京中人皆知,阴险暴戾,恶毒霸道,没半点好名声的三皇子。”
兰鸿脸色微变,有些严肃地看向染烟。染烟并不关注官场之事,只是在茶肆里,人们聊起八卦,就会下到鸡毛蒜皮,上到皇权贵族,染烟也难免听到一些。且她后来一心想做好茶肆,倒好似对京中之人生了些兴趣,偶尔也主动问下秀儿。
况且染烟心地良善,只怕最是厌恶这种名声的权贵。
染烟闻言,“哦”了一声,眼睫微微垂下,思索了半天,说:“我其实,是盼着你找来的,那样我就可以哄骗我自己,是被迫委身于你,而非我自己自甘堕落。我娘叮嘱我好好嫁人,我怕我真的如那些人骂的,天生的……下,贱……”
兰鸿忙说:“你不是!我……”
染烟打断他说:“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你对我,比什么都重要,无论你是什么人,要我做什么人,我……我都不想再逃了!”
那一夜,当兰鸿手中的匕首抵在他自己心口,染烟清楚地知道,兰鸿于她,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得多。她宁肯把自己剖开,也舍不下他。
而且兰鸿能为她做下这么多事情,为她把刀口对准自己,她即便为了他粉身碎骨,又如何呢?
染烟休养了一阵子,脖颈上的伤痕已经只剩下淡淡一条,肩膀上的伤疤虽然看起来仍然可怖了点,但是陈医师说,坚持用着宫中的秘药涂抹,过个一年半载,就也只剩一点点的痕迹了。
染烟得到陈医师许可,难得出了趟门,看到街上到处挂的大红灯笼和对联,才意识到已接近了新年。就问许嬷嬷:“怎地府里都不装扮这些吗?”
许嬷嬷笑着回:“殿下素来不爱热闹,所以自搬来元邸,就不过这些节庆,只是按着规矩,进宫参加宫里的筵席。新年的时候,按往年习惯,皇子皇孙们是要进宫守岁的。”
说到这里,又给染烟讲了些皇子们的事情,无非是哪个娶了什么身份的皇子妃,又娶了什么侧妃,现有几儿几女。
“如今啊,只有我们殿下,和五殿下,尚未立妃。不过五殿下已有两儿三女。”许嬷嬷说罢,偷偷觑染烟,见她脸生霞云,衬得原本如仙子般的绝世容颜,多了几分娇憨之气,却更令人难以挪眼。
心中想了一遍宫里的妃嫔和各位皇子的宠妾们,竟是真的没有能比得上染烟的,暗暗想,自己此生两大造化,一个便是入了三皇子的眼,另外一个恐怕就是恰好被叫去枣牙胡同,服侍了染烟。只是这两个大造化,是否真的成了造化,还要看三皇子如何。
晚上兰鸿回来,就对染烟说:“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让管家准备些新年的装扮,都贴挂上,你想怎么弄,也可直接与他们说。”
染烟努力推开他乱摸的手,才说:“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许嬷嬷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兰鸿就做出一副冷厉的样子,说:“那我罚她?”
染烟自然不让,兰鸿趁她分神,又把手从后衣襟伸了一点进去,轻轻抚了下光滑玉润的背,看着她嗔怒羞恼的样子,眯着眼睛笑了半天。
“我怕我平日总不在你身边,对你照顾不到,所以才让她们事无巨细都报给我。你以后什么都要对我说,不能自己乱想,我就不再多问了。”
染烟又怒瞪他,只是在兰鸿看来,这样发怒也太娇了些,他倒是想要让染烟永远像枣牙胡同一般,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全心全意依赖着他就好。只是,等染烟逃离他,又亲眼看着她在清水街努力自谋生路,他也晓得,他想要把染烟宠在手心,就也要学会给她些承担和信任。
“等你休养好了,就自己管着元邸,别说挂个红灯笼,即便你把元邸里拆了,只要留个外墙和大门,就也行。”
兰鸿说完,却又补充,“我想还是要留个房间和床才行……”
第二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染烟一出房门,就发现元邸已经张灯结彩起来。虽然昨晚她对兰鸿说,按着兰鸿的喜好就行,但是看着装饰好的一切,还是无比欢喜。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她在茅草屋里,看着孟府张灯结彩,总是特别的羡慕。那些红红的灯笼和火光,看着就温暖和热闹,却不是属于她的。
可惜兰鸿一早已经出了门,说今夜要在皇宫守岁,明日才能回来。染烟遗憾他不在,还是兴冲冲随着许嬷嬷和下人,跟着李管家,检查起新年的装饰。
因着染烟之前伤口未愈,陈医官说不宜吹冷风,染烟总被约束在屋子里,出院子都少,顶多在所住的安素院附近转悠下,今日里一走,才发现元邸真的是很大。
陈嬷嬷原本让她坐软轿,她说想自己走走,却没想到,走得累了,管家说才走了一角。
染烟累得对大红灯笼都有些看倦了,正琢磨着打道回府,却远远瞧见,前方露出点熟悉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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