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瑞雪纷飞
那些灰色的小瓦, 和元邸里的房舍很是不同,染烟忘了累,一口气跑了过去, 看起来是一片花园, 只是这个季节, 并没什么花开,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绿色灌木,顺着花园间的卵石小路走进去,抬头便看到了前面有些突兀地立着一个小院,院子大门上,倒是按着元邸里其他院子的样式, 挂着一个牌匾, 上面写着三个字的院名:枣牙院。
染烟轻轻推门, 跨步进去,立时便置身于枣牙胡同那个小院子。房舍和墙一模一样自不必说,连院中的井, 一旁的树,树上的喜鹊窝,都几乎一样。她种的那些花木, 也都原样或种着, 或摆着。
靠近井和树,正是院中遮阳挡雨的小棚子,下面摆着石桌石凳, 若是兰鸿得闲在家,他们就常坐在这里,喝茶闲坐,染烟就会对他絮絮, 说些如今想来,全是鸡毛蒜皮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兰鸿,总爱把她揽到怀中来抱一下,说要看看她可有长胖了些。染烟一开始总是什么都依他,即便害羞,他招手就也过去,缩到他怀里,仿佛那样别人便看不到。后来,她心中越发对兰鸿生出些不同的欢喜,反倒爱躲着他,不让他在院子里轻易抱她。
可是,在房中避着人的那些拥抱和亲密,便越发的甜蜜,常令她生出一些心悸般的沉溺。
染烟坐在本该冰冷的石凳上,却觉得被灼烧了一般地暖,心中万千情绪,想要对兰鸿诉说,竟不知为何痛哭起来。一开始还是忍着期期艾艾地啜泣,越哭却越难以止住。
许嬷嬷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拿了个枣牙胡同里就在用的莲花坐垫。说:“可不能坐在这石凳上,若是冻到了,殿下回来又要心疼了。”
染烟才抬头,在泪眼婆娑里叫:“嬷嬷……”
许嬷嬷说:“殿下想让你进府住,可是你当初说只想住在枣牙胡同,他就让人开始造这个院子,花了不少时日,可是等建好了,您却去清水街了。殿下当时气……一时冲动,把这个院子都毁了,这是后来又重建的呢。”
染烟心里酸的如同被绞在了一起,她想起兰鸿背着他爬到了山顶,问她,“小烟,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想起兰鸿在院子里画了一幅枣牙胡同的图。
想起她对兰鸿说,“我们永远住在枣牙胡同吧。”
想起兰鸿气闷无比地问她,“你为何要逃走?”
染烟捂着脸痛哭,许嬷嬷急着安慰她:“这么冷可不能在这里……要是冻到可怎么办……主子莫不如去看看厨房,殿下还备了很多食材,都是经常换的,随时能用。这个院子不许其他人轻易进来,但是也有日日打理的,即便屋子里,也是随时可住的……自然没有安素院好,但是都和枣牙胡同一模一样的……”
染烟才止住哭泣,先进了旁边的厨房,案板上的刀还是她以前用的,因着掉到地上砸了一下,把手上还有印迹。再去了西屋,几箱子的衣服,几匣子的首饰,还有书箱,都“原封不动”地放着。
等进了东屋,桌上的笔墨纸砚,就如方才还在用着一般,那卷十二幅的花卉,也好好插在大大的彩瓷花瓶里。
染烟抚摸着屋子里的家具和物件,心中难掩悸动。忍不住问许嬷嬷:“他明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许嬷嬷以为她怪怨兰鸿不在府中陪她,解释道:“一般要等午饭后才会回来。宫中饮宴,规矩繁多,殿下定是怕主子去了反倒受罪。”
染烟点点头。兰鸿昨夜已与她说过,她才恢复些,吃喝用品都需陈医师悉心照管,还是在元邸自在些。他亲着她的额头,有些为难,又似是盟誓。
“烟儿,只怕以后,你要为了我,再难过枣牙胡同那般自在的生活。我会努力,护住你,不让你太为难。”
坐在东屋里,望着熟悉的一切,又哭又笑了一回,染烟擦干眼泪,站起身,笑着说:“嬷嬷,我们继续看吧。”
只是元邸实在是大了些,即便后来坐了软轿,也还只是看了一块区域。
本朝习俗,大年三十,必定要守岁到子时的,染烟晚饭后又去了“枣牙院”,与许嬷嬷说,她今夜便要在那里守岁。
因着怕冷,院子里和屋子里都新安放了火炉,许嬷嬷笑着说:“殿下原本说,这里的一切,都要问过他才能动用,他当时怕是没想到,主子真的能住了进来。”
今夜倒是月明星朗的,只可惜街市里的鞭炮声声,传到元邸里,只剩了隐隐可闻。染烟坐在院中烤了好一会子火,等过了子时,不忍许嬷嬷一直陪着她,就说自己要回房了,进了东屋。
许嬷嬷把炉火检查了一番,虚掩上门,走了出去。染烟趴伏在东屋的床榻上,连被褥都是她和兰鸿用过的,扑鼻而来都是熟悉的气息。她一时有些错觉,如今还是在枣牙胡同的时候,她不过是如很多回一样,等着兰鸿回来,又因着太过于思念他,便悄悄睡在了他的床榻上。
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呢?染烟念着兰鸿,半睡半醒,盼着明日快些到来,他快些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房门打开,竟然是兰鸿,看到她支起胳膊,已然醒来,兴冲冲地说:“小烟,下雪了!”
染烟才瞧见他黑色的大氅上,细细碎碎的小雪花,正在化成水滴,在灯火映射之下,熠熠发光。
染烟本就和衣而卧,如今从被窝里爬起,兰鸿走了过来,抓起椅子上的外袄来给她穿好,又在衣柜里翻出一个宝蓝色的带帽披风,给染烟穿好系好,牵着她的手说:“我去给你放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