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蠢到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人的承诺！
“连哥，让他就这么死去，是我最后的仁慈。”林灵脸上绽开邪肆狂妄的笑，一掌打在戚垣的天灵盖上，对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停止了颤动，脸色彻底变成死亡的灰白色。
持续了数秒，连青云都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他不哭不笑没有表情，就这么徒劳地睁大眼，眼神黏在戚垣脸上移不开。
“哈。”猛然间所有的情绪回笼，排山倒海般冲入胸膛，连青云溃不成军，他依旧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眼角滑下泪水，继而癫狂地笑出声，“哈哈哈哈。连青云，你瞧瞧你，做了什么。招惹这个疯子，害死自己的亲人，连青云，你是个罪人。”
“连哥。”林灵将他圈在自己怀中，拍着他的脊背小声安慰道，“连哥，如今你的病根已经拔除，不日之后便会痊愈，到时候我带你去游览名山大川，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声终于冲出胸膛的哀哭，宛如幼兽的哀嚎，那是一声经过长久压抑后痛彻心扉的“师尊”。
“等着我，下辈子我去找你，你要守身如玉，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能收其他的徒弟，明白么？”无论林灵怎么摇晃他，连青云都不为所动，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话，即使对方再也听不见了。
“你的灵魂还在这里徘徊对不对，快些去投胎吧，早生几年才能在下辈子依旧长我几岁，我可不拜年纪比我小的师尊。”
“你是石匠也罢，厨子也罢，捞鱼的渔夫也罢，我都跟着你缠着你，天天叫你唤你，你不厌其烦我也不会停。”
连青云兀自安排着他们下辈子的事情，全然没有意识到身旁林灵的脸色已经黑成了墨汁。
“我的......师尊。”就在他伸手接近戚垣沾满血污的灰白面庞时，林灵指尖已经灵光闪动。
若是连青云敢碰戚垣一下，他立马便毁了这具尸体。
林灵紧盯着连青云的动作，对方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地接近戚垣的面庞，却最终没有覆上去，指尖停留在离戚垣嘴角一横指的地方，微微颤动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戚垣血污太多，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开始擦起，最终他放弃了自己的意图，指尖无力地垂下，恍若失去了提线支撑的木偶。
他垂着头，杂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林灵猜不透在这段仿若凝滞的时间里，对方在想些什么。
“林灵。”连青云再次抬头时，已是波澜不惊，安静到甚至有些安详，若不是面颊上还残存着未风干的泪痕，林灵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连哥......”林灵突然后悔了方才的决定，这样的连青云让他害怕，他设想过对方会和他闹一阵子，但只要戚垣死了，日子一久便会遗忘。
遗忘是最难以抗拒的自然进程，他相信将戚垣从连青云脑中消除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他却慌了，连青云的反应偏离了他的预判。平静，让人心慌的平静。
“你说。”林灵将对方满是血污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柔声说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从今之后我的生活里只有你好不好。”
不像是之前卑微的祈求，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亲自去给他烧热水，为他擦洗干净身子。教养我多年，他值得一个体面的死法，我今夜去山底的鼎沸城为他挑选合适的衣衫，你可以跟着。”
他知道，光是“从今之后我的生活只有你”这个条件林灵便无法拒绝，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青云唯一一次聪明。
“还有，解开封印我灵力的咒术，有你在我跑不了的，这禁锢让我不舒服。”
“好。”不出所料，林灵虽然不悦但还是答应了。
由于林灵的命令，无人敢阻拦连青云做什么，他沉默着劈柴，打水，生火，然后将热水装满了整整两个浴桶，将自己和戚垣的尸体锁在房中一个下午。
日薄西山之时，连青云最后抚摸过自己熟悉的这张脸，已经被他擦洗干净，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或许这便是我们最终的归宿。”连青云指尖灵力闪动，诡谲的灵力便形成锁链缠绕着他和戚垣，渐渐形成一个球形的牢笼。
这是当初戚垣教他的，在危难之时能将对手化成灰的术法，他在这方面资质愚钝，学得并不太好，是以如今烈火焚身过程稍微痛苦了些。
若是戚垣在，不需要一个呼吸，他们就都化成飞灰了吧，连青云想。
自从连青云抱着戚垣的尸首进去后，林灵便一直焦急地在房门外等，他不敢催，也不敢冒然推开那扇门。
直到房中陡然闪起红光，他这才一脚踹开了房门。
连青云躺在戚垣边上，安静地合上了眼，看到他进来，只是平和地说了一句：“林灵，再见。”
林灵猛然冲上前去，却被凶悍的阵法猛然弹开。
他只能眼睁睁地一点一点看着连青云的变化，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面前，和边上的戚垣化成灰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