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和巫覆雪尚且还有一人要道别。
泽阴城内,无人不感叹殷府二公子去得突然。
泽阴小霸王平日里骄纵惯了,行事嚣张毫不遮掩,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揍那些强抢良家妇女的王八羔子,追赶赌场里输不起出老千的孬种。
如今突然没了,殷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让人唏嘘伤怀。
巫覆雪在门外偷偷看了一整日,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老将军和老夫人,殷崆阙因救他而死,他是半个罪人。
他看见殷老将军脊背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他看到殷老夫人暗自垂泪,频繁地用帕子擦着眼。
他还看见一个妇人不住地捶打殷崆阙的父亲殷怜寒,而那个同样憔悴的男人,只是将那妇人搂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负罪感比山还重,或许自己从未来过,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进去吧。”元潇在他身边道。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们在墙头已经一日。
“我......”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殷老将军的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下人,望向他们隐身之处。
巫覆雪跳下墙头,试探地叫了声“祖父”。殷老将军冲他微微一点头,背着手朝屋内走去,示意他跟上。
巫覆雪刚迈出一步,肃杀之气便掀起沉闷的空气,撩起他的发尾,一把利刃贴着他的颊边堪堪划过,深深嵌入身后的墙缝内,刀身颤栗着发出嗡嗡声。
“够了!”殷老将军突然转身,冲着另一个方向怒斥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匆匆退下,院中响起一阵响亮的耳光声。
殷老将军拄着拐杖来到殷怜寒面前,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上去,他眼底怒意喷发,手下更是毫不留情。
到底是多年习武之人,这一巴掌下去格外响亮,一巴掌下去,他紧接着又甩起一巴掌,狠狠扇在殷怜寒另一边脸上。
“殷怜寒,你杀死你大哥,冒充他班师回朝之时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你的孩子会为你犯下的罪孽尝命!”殷老将军胳膊挥舞着,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一声又一声,“我和夫人以为,这些年你找回了一点良心,原来这些年你从未变过,从未!”
“爹.......”殷怜寒气势一下子衰弱下来,他微弱地叫着殷老将军,自言自语般道,“你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殷怜寒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指着殷老将军,又指向走出房门的殷老夫人,自嘲地笑道,“你们都知道呀,那你们怎么不杀了我,为大哥报仇!”
他以为当初的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他以为自己凭借和殷夜安一模一样的长相瞒过了所有人,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笨拙地在台上唱这场戏。
“我宁愿自己死。”殷怜寒突然蹲下来,捂着脸猛然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我的阙儿啊!”
“傻孩子。”殷老夫人红着眼走近了殷怜寒,她搂着自己的孩子,缓缓道,“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当父母的,怎么会分不清自己的孩子。”
殷夜安和殷怜寒是双生子,两人从小便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两人也仅限于长得一样,其他地方可没有半点相同。
殷夜安从小便喜欢研习兵法,跟着殷老将军在军队中历练,年少成名风光无限,当年的泽阴城,谁不赞叹一句殷家夜安好儿郎。
殷怜寒却不一样,平日里专爱舞文弄墨,喝酒赌钱。
当然,让他名声大噪的那桩韵事可和吟诗作对没有半点关系,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将逃逸多年害人无数、官府向来颇为头痛的采花大盗缉拿归案,套上舞娘的红色纱裙吊在城楼上的义举。
可谓是浪荡不羁得别具一格。
兄弟二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那么几分招蜂引蝶的架势 ,城中婚龄少女常因谁更胜一筹而争论不休。
谁都没有发现殷怜寒的异常,就连殷老将军和殷老夫人,在看到二儿子冒充大儿子班师回朝之前,都从未想过,他们不经意间的区别对待酿成了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