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成从程陈病房离开的时候是3点多了。
他刚走,程陈就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睛,眼角就有眼泪滑落了下来。
程陈煽动着长而密的睫毛,睫毛上粘着眼泪,在头顶微弱的灯光照耀下,倒映成了一片小小的影子。
他盯着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的。
脑子里全是陆季成说的话。
在这个空旷又压抑得病房里,满是陆季成身上浓烈的烟味和酸涩的柠檬味。
在程陈知道自己的记忆被陆季成催化,自己用的是程序的心脏时,他就想这样快速的死去,一了百了,无所牵挂了。
心底里那种无措又难过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涌上了脑海,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疼痛,已经将程陈紧紧的包裹在了一起,就连喘口气都特别难。
那晚陆季成开车撞程陈的血肉模糊画面,在程陈脑海里回荡了几百遍,几千遍,甚至几亿遍。
在他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还是没有感受到清净,反而还比外面的世界要吵。
他能听见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也能看到所有人谈起他时的那副面孔,却唯独他自己,怎么也醒不来,跟个活死人一样。
程陈长长的呼了口气,视线扭头看向了窗户外边。
天还黑漆漆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漫山遍野的黑。
程陈的日子还在继续着。
明天一早醒来,他还要面对医生的诊断,弟弟那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每个人在他耳边哭泣一样的生气。
好像他死了似的。
可他又有多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那么这样……该多好啊。
所谓剩下的人际关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想报仇的就去报仇,想守活寡的就去守活寡,这一切将与他程陈没有半点关系了。
……
翌日。
程陈是中午过来的。
他来的时候,许巍医生就已经安排护士把房间带有陆季成的气味消除了,只剩刺鼻的消毒水味了。
程序没发生什么不一样。
等医生挂完盐水走后,程序就推动轮椅来到了程陈身边。紧握着程陈的双手,低低的说:“哥哥,怎么样,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程陈现在还在装晕。
只要他不醒来,就没人拿他怎么办。
程序笑了声,“昨天我回去看爸妈了,他们都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让你尽快好起来,然后我们回家,我们一家四口相依为命。他们也放弃了我对你的执着,选择接受。”
当听到程序这句话的后四个字时,程陈的心猛然跳快。
又疼又痒。
难受的想让人伸出爪子去挠。
即便知道他们不是亲身兄弟,但心里还是有那种难以抵抗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
程序尖锐的话语就在程陈耳边回荡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只能一味地去装死。
说到最后,程陈感觉到程序好像哭了。
他嗓音又颤又哑,吸着鼻子,低低道:“程陈啊程陈,你是……你真的是罪无可恕。”
“……?”
为什么程序会这样说?
……
星期五早晨六点多的时候,不知道程序怎么了,突然就抽搐了起来。
他难受的麻溜推着轮椅出了病房,怕自己这个样子吓到程陈。
一出病房,他就大口大口喘气,感觉像缺氧了似的,身体也软了下来。他狠狠地揪着心口的位置倒在了地上,抱着身子艰涩的瞪大了嘴巴和眼睛。
路过的行人对程序指指点点的,医生也抬着担架走了过来。
病房里的程陈听到动静后,忍着身体的疼痛,艰难的走出来看情况了。
他出来的时候,就只看到程序被一帮人抬着朝手术室走去,双手无力的垂在担架下面,面色狰狞的看着门口目瞪口呆的程陈。
他的样子……
很多年后,程陈时常做噩梦都会想起来,然后就坐在床头,抱着身子小声的哭泣。
“哎,这小伙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坐轮椅不说吧,关键还出了事每个大人在身边……”门口的老太太叹气道。
“是呀,多俊的一个小伙子,就落到这种下场,也真是够可怜的。”
“我估计这小孩犯错了或者是没父母。”
“看着这小孩抽搐的躺在地下,口里躺着白沫,我就忍不住想死了我那个走丢的孩子……”
“唉!”
“……”
听着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程陈就感觉心口的位置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着,难受的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忽然,不知道程陈怎么了,一下子就倒了地。
刚从电梯走出来的陆季成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程陈——”
在程陈意识快要没有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的陆季成,转而瞪大了眼睛,像似看见了鬼似的。
最后,程陈被推荐了手术室。
程爸爸和程妈妈都过来了。
在看到守在程陈手术室门口的陆季成时,两人一脸苦涩的面面相觑了眼,转而一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孩子的命可真苦涩啊!
“程陈怎么样了?”程爸爸走到陆季成跟前问。
陆季成垂眸看着脚尖,闻言抬起了头,盯着程爸爸显老的脸看了两秒钟,就站了起来,声音轻轻道:“在手术中。”
程爸爸一脸严肃的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进手术室了?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
闻言,陆季成别过了目光,视线看向了红灯亮着的手术室三个字,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难不成还要和程爸爸说程陈是因为看见可他,而晕倒的?
唉!
“算了,你不想说我等会问医生。”程爸爸语气轻轻的,退后了两步,抓住了程妈妈的手。
陆季成蹙眉:“这里我看着,你们去看程序吧。”
“什么?!”程爸爸和程妈妈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震惊道:“程序又怎么了?”
他们老两口刚才来的时候,就感觉少了个人,一时间又把心思全放在程陈这里,就没有细想,陆季成这么一说,他们也才明白过来。
陆季成懒懒的:“三楼手术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