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再听一遍虚假伪善的客套话,漠然道:“请离。”
小厮不敢多言,连声称“是”后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后还能听见门后小厮与祁子善在对话。
祁子臻没理会外面的动静,走到桌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他在丞相府中备受冷落,但总归是嫡长子,即便他那位继母有意苛待他,日常吃穿用度方面她也下不了手,依照的都是府中最好的规格。
今日他实在无甚胃口,坐下来随意吃上几口便停筷放碗,按揉着太阳穴缓解眩晕感与疲惫感。
许是由于发烧,祁子臻无端感到愈发烦闷,心绪燥乱不宁,甚至想把自己置于一场大雪之中,任由冰凉雪花将他覆没。
他坐在原地缓神片刻,一直到门外小厮和祁子善交谈的声音逐渐消失,才终于起身回到内室,宽衣小憩。
但是身体的不舒服让他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迷迷糊糊之间醒来好几次,越睡越没精神。
最后祁子臻干脆还是坐起身来,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准备到院子里去走走。
然后一开门就看见不知等候了多久的祁子善。
“子臻哥!”原本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祁子善一见到祁子臻,立即恢复了精神,视线触及祁子臻面容时又顿住一瞬。
“子臻哥,你面色有些不好,方才的午膳好似也没用多少,是身体不舒服么?”
祁子臻忽视祁子善的关心询问,扯了扯兜帽,迈步走出房门。
午后的阳光比早晨更暖和些,也更刺眼些。
小路积雪被姗姗来迟的下人们清扫干净,经过午后日照没有残存太多冰碎,不算滑,足以平稳前行。
被抛弃在身后的祁子善很快缓神,小跑着追到祁子臻身侧。
之前祁子臻就长时间受寒受冻,状态一直不太好,祁子善没有继续追问他身体的事情,转而找起其他话题。
祁子臻嫌他聒噪,对他后来说的话左耳入右耳出,半个字的印记都没留下,更别提回应。
直到好一会儿后,祁子善忽然装作不经意地问:“子臻哥,你……想入宫吗?”
祁子臻早料到他会提及这话题,始终淡然,看都不曾看祁子善一眼。
依旧没得到回复的祁子善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入宫的好处,显然是想和前世一样劝他入宫。
祁子臻本就晕得难受,听到祁子善和前世意思相差不大的话之后,没有多少耐心继续听下去。
“够了。”他忽地停下脚步,冷声开口。
祁子善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子、子臻哥……”
十二岁的小孩身高才至祁子臻肩膀,阳光倾洒在他身侧,一对杏眼灵动可爱,干干净净的一眼看去就是个乖孩子,此刻却犹如受惊的小兽,懵懂无措,似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祁子臻看着他,眸色淡然,和平时别无二致。
他把兜帽更往下扯,遮住大半神色,冷淡开口:“以后换个称呼,莫要再如此无规无矩。”
说完他转身就走,独留祁子善一人留在原地。
祁子善怔怔地望着银装素裹中那抹墨色身影一点点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良久过后他才像是想明白方才祁子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缓缓低下头收住所有的情绪,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是,兄长。”
……
自那之后,祁子善果然没再来找过祁子臻,祁子臻也因身体不再出门,每日只在房中敲奏石琴。
他无意去看病,最多只会在敲奏石琴后将染血的绷带换成新的。
就这样在房间里闷了两日,祁子臻总算接到了皇帝的召见口谕。
不过或许是受此前他外出的十九日影响,这次召见的缘由是观王听闻他琴艺高超,召他入宫敲奏一曲。
祁子臻沉默地听太监说完,依言转身回房去准备。
既是入宫,仪容姿态皆不得随意,他命人将石琴搬至轿中后,到内室去束发更衣。
此次召见选在下朝之后,他那丞相爹不见露面,显然是还留在皇宫内。
作为丞相府的嫡长子,他必须注意丞相府的颜面。
稍微挑选以后,祁子臻换上一袭暗红长衫,再裹上红底白细花纹的狐裘,脚踏一双乌金长靴,还用羊脂白玉发簪将发丝简单束起。
随后他又唤人端来一盆温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多少更精神些。
因为还要演奏,换完着装后祁子臻还将指尖缠绕的绷带拆掉,随意擦拭干净。
等再打开房门,原本穿着朴素神情恹恹的祁子臻仿佛换了个样子,多出几□□为丞相府嫡长子该有的矜傲贵气,更像一朵红梅,绽放于冰霜之中,逸散着独特的幽香。
晕着墨梅没有的活气,又同样冷淡高傲,从不任人随意攀折。
起初对他有些不在意的太监见状,收敛起原先的散漫,陪笑引路。
祁子臻对他的态度变化没有兴趣,施施然跟在身后,淡然而不慌乱,平静得不像是初次面圣的少年。
太监不再自讨没趣,安静地做自己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