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令没有惶恐迫切,更没有迷茫无助——甚至、他甚至毫无退让地反问:“难道这天底下做宗主的,就一定要无所不知才算数?”
穆常张了张嘴。
当然如此,难道不应如此?这不是全江湖公认的道理?
可这样浅显又合乎情理的一句回答,却抵在喉间,藏在齿缝里,怎样都说不出口。
穆常应不出声,只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退后了半步。
穆常闭上了嘴。
段翊霜忽而道:“他们毒杀了武林盟的盟主。”
他的声音这般冷,像不化的寒冰,像垒成小山的霜雪。
其实现在,才是段翊霜回神的时刻。
——在方才短暂的交锋里,纵然坦诚如无瑕剑也不敢承认——他被薛兰令的脸晃走了心神。
段翊霜眼神深深,神情一如往常清冷,还有几分漠然。
唯有他握剑的手,指尖,竟在发白。
可江湖上从没有人能在段翊霜的神情里找到破绽。
他活了二十四载,就是一个没有破绽的人。
那一句话,掷地有声,落在耳里。
薛兰令的神情却与他是如出一辙的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见多少意外。
薛兰令道:“原来如此……我劝过他们许多次,做魔教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何不浪子回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不去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从此名震江湖受人爱戴,何苦过那如街头游鼠,人人喊打的日子。”堂堂魔教教主如是说,“可惜啊,看来他们一句也没有听。”
穆常闻言,忍了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诧异:“你真的是飞花宗的宗主?你真的是魔教教主?”
这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这让人恼恨,恨不得抽筋拔骨的魔教。
怎么会有这样“正人君子”的教主?
朱子平的眉峰也皱得很紧。
“你一面之词,不可尽信,无论如何,你身为飞花宗的宗主,对于宗内事务,怎么能全无所知?”
“可又为何不能?”薛兰令说。
“我已说过,我被关在这座禁地里已有七年。若他们认我这个教主,我又何至于被囚禁在此处?他们想要走的路和我想走的不同,我纵然是名义上的教主,却也仅仅只是个教主。”
薛兰令的话实在很有道理。
这个道理不在于真的有道理,而在于他们根本想不出还能怎样反驳!
难道江湖上当真就有这么无辜的魔教教主?
难道薛兰令此人,就真的是身处黑暗,心向光明的魔教教主?
朱子平无言以对。
因为无论薛兰令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都对他束手无策!
若是撬开一个人的嘴就能找到十成十的真话,那天底下又哪儿来那么多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