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知凌玄的身量极高，在我还无获得离开曦和峰的准许前，我一直都以为修真界的所有人都是同他一样身高腿长。
但后来我才知晓，哪怕是修真界，也鲜少有人有凌玄这样高大而不显壮硕的身材。
凌玄身量确实很高，在幼时的我眼中，凌玄就像一座高大威压的神像，哪怕如今我已长大成年，身量亦是拔节抽长了许多，我在凌玄面前，还是矮小如孩童。
哪怕我对凌玄的情感已经尽数死气，在濒临绝境的时候，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我的心头仍是无法抑止地泛起了轻微的涟漪。
凌玄的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不见血色，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够那几个气焰嚣张的皇朝化神对他忌惮地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个化神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我猜测他们大约是在用神念交换意见，商议应对突如其来的凌玄的对策。
而后，一个化神修士开口道：“不知凌玄剑尊前来皇城所为何事？”
我一听，心中便明白了。
他们故意忽视了凌玄为我而来的可能。
因为他们既不肯放我离开，又不愿同凌玄有正面的冲突，便选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作为开端。
而接下来，他们要说的话才是他们真正要说的。
我的心微微提起了一瞬。
果然，他们看了一眼被凌玄挡在身后的我，又道：“此人擅闯皇宫禁地，还望凌玄剑尊行个方便，莫要阻拦。”
我微微颦眉，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个来回，身体悄无声息地绷紧，默默戒备。
凌玄面无表情：“不行。”
“他是……”凌玄的声音在说到这里时静默了一瞬，像是将什么刻意湮没在口齿间，他道：“谁也不能动他。”
若说方才那几个九州皇朝的化神的态度是嚣张，那凌玄现在的态度应该说是目空一切的傲慢。
我一直知道仙尊凌瑄与剑尊凌玄象征着修真界修为与武力的顶点，但这个就好像是某种既定的事实，所有人都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又并无实感。
而‘梦境’里凌玄虚弱的模样又叫我更深切地意识到，凌玄并非传闻中的无人可敌，他也是会受伤，会流血。
我想到‘梦境’里看见的，凌玄身上的鲜血，脑子里突然又想到，凌玄身上的伤如今可大好了？
随即，我又想到，大概是没有的。
方才凌玄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轻微的血味。
他身上还有伤。
凌玄身上有伤，对面又是三个全盛期的化神，随着时间的拖延，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化神’，或许连传闻中的散仙也会过来。
我心中升起一股惶急，走近凌玄，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要动手。”
如果他们打起来，凌玄或许会赢，但他肯定也会因此受了不轻的伤。
“你可以带我走吗？”
“带我走吧。”
凌玄一言不发地听我说完，他垂眼看我，眉间轻动。
“好。”
他道。
“凌玄剑尊——”一个化神神色燥郁地开口。
“人你可以带走，”那化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沉地看着我：“但他从皇宫偷取的五皇子的魂魄必须留下。”
他们口口声声喊我师弟五皇子，可我从始至终也没有从他们眼中看见过对师弟的半分恭敬，他们要留下我师弟魂魄，不过是因为九州皇朝皇室那点可笑的面子。
他们从来没有在意过师弟的死活。
不然，以设阵之人对阵法的感知敏锐程度，在那个阳属性的宝物混入阵法的时候，那设阵之人便有说察觉。
可并未有人理会此事，所有人都选择了对放任。
师弟在九州皇朝从未受过半分皇子该有的优待。
我胸膛的位置升起一抹悲凉的酸楚之意，我对师弟在九州皇朝所受的磨难的感情是怜惜，对施加伤害的九州皇朝本身的感情则是愤怒与仇视。
“你们要留，也要看我师弟愿不愿意留。”
我心中讥嘲愈深，冷冷道：“我是不会把我师弟继续留在这里受折磨的。”
“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这几个化神气极，数道威压向我压来，我感觉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一下，而后，生生呕出了大口的血。
凌玄眉心一皱，伸手将我半揽在怀，瞬息替我消去了来自九州皇朝的化神施加在我身上的威压。
我咽下口中腥味，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发紧的声音控制在一个平静的波动范围。
“你还愿意带我离开吗？”
我问。
我真是卑鄙极了，我想。
明明是我自己同他划开界限，却又恬不知耻地向他乞求帮助。
凌玄伸出手拭去沾在我唇瓣上的血迹，道：“我带你走。”
我发现那几个化神的脸色更差了，不单单是因为被强行截走‘猎物’的恼怒，也有因为暗伤的痛苦。
他们方才刻意释放威压作为一种攻击我的手段，而凌玄则用自己的威压盖过他们，替我消去这些威压同时，他们也尝到被修为更高的修士威压所迫的感受。
他们面色发青，又惊又怒：“凌玄剑尊！”
“你不能带他走——”
我感觉凌玄的周身的气息变动，一股浩渺凌厉的剑意横亘在这方天地。
“我要带他走。谁敢拦我？”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冷，初冬时落下的一捧新雪，淬着锋利地冷意。
“谁能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