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着监视的借口去关注你的行踪，故意在你遇难的时候将你的行踪泄露给凌玄，催动你们关系破冰，我将所有的点都规划进去，串联成线，织成无法逃脱的网，将你困住。”
“看着凌玄果然如我设想那样对你毫不设防，被你轻易地一刀刺入心脏，我实在是高兴极了，我以为这是因为除去了魔域的心头大患的喜悦。”
“但在你仇视的目光里，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在嫉妒他，嫉妒所有被你重视的人，凭什么不是我。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
“我原本还在嘲笑凌玄身为剑尊，却被感情所惑，为自己的清醒沾沾自喜，真的在被你刺进一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对你……”
“我同他们没什么区别，”柳山闲轻声喃喃：“确实……没什么区别。”
他这一番话夹在罡风里，飘飘忽忽的，我想要听清都十分勉强，好不容易把他的上一句话一个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他就已经说起其他的话了。
我听得很是吃力，更来不及分辨他藏在话语里的深意，只听得云里雾里，眼皮都困倦地耷拉了。
然后，我听见柳山闲说了一句——
“渺渺，我后悔了。”
他这一句，比肆虐的罡风更叫人神魂震颤。
我原本疲倦而微垂的眼睛倏然瞪大了，柳山闲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他的面前。
“我还是喜欢你活着。”
他深深地望着我，抬起手，将我重重推了出去。
下一瞬，罡风猛烈了起来，整齐划一地自下往上吹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好似一片羽毛，被柳山闲重重一推，便乘着这一阵风，扶摇直上，离开了这道深渊。
我心神恍惚站在深渊边上的土地上，茫茫地看着逐渐合拢成裂隙的深渊。
离开了不断侵蚀我的魔气与砭骨的瘴气，我才慢慢地重新感受到了寒凉与痛楚，我默默攥紧残破的手指，转身一步一摇地离开。
身体里好似有多股力量在互相攻伐，每一寸经脉都仿佛被撕扯到极致，我艰难地行进了小半里，便彻底熬不住，痛苦地佝偻了身子。
我几乎咬碎牙关，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如一团没有四肢的肉块，在遍布砂砾的土地上爬行。
我浑浑噩噩，靠着本能前行。
因为这里是深渊的边界，是所有生灵都刻意避开的绝地，这里什么也没有，连草木也看不见一株，空旷，死寂。
连深渊里都还有呼啸的风声，这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唯一的声音是我沉重的喘息声。
我精疲力尽地躺在粗粝的地上，眼前闪过无数张脸，耳边响起无数道声音。
“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我自然……也会有我自己的私心。”
“你收了我的聘礼。”
“能够帮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师兄，我想同你并肩。”
“不要抛下我。”
“师兄……”
“师兄！”
啊，是师弟。
我回光返照般的睁开眼睛，看见了师弟焦急的脸。
心脏一下子从迷乱的幻觉回到现世里。
“……师弟……”
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唤他。
师弟恶狠狠地瞪我，眼眶却是红的，又凶又可怜。我动了动手指，想要抬手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但我实在是太累了，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
“……别哭。”
我的眼睛无法控制地慢慢合拢，而后，便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有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
再然后，我便彻底没有了意识。
……
一年后。
天空聚集了沉甸甸的云，一声惊蛰过后，便淅淅沥沥地落起了春雨。
几枝心急的桃花冒出一枝的花苞，在春雨羞答答地点着脑袋。
我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轻轻抚过探入窗头的枝丫。
又是一年春归日。
我翻身下床，步子从一开始的生疏僵硬逐渐变得自然，推开房门，陆嵁弟正背对着我刨土种树。
高大的身子蹲在院子里，墨发湿漉漉的，衣摆沾着泥土，我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陆嵁猛地回过身，捧在手中的树苗晃了晃，掉在湿哒哒的土里。
“渺渺？”
“嗯。”
我对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