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回来了。”
我用残缺的手指握住纸鹤,将它藏在心口的位置。
事实上,我的浑身上下只有心口的位置勉强算是干净的。
我的身体被深渊内部的罡风撕开数不清的伤口,每一道罡风落下,都会带下一片破碎的血肉,那些血肉才离开我的躯体,就被罡风绞得更碎。
我尽可能地蜷起身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心口的那只纸鹤。
明明……不过是一只在修真界里再寻常不过的纸鹤,可我握着它,如浮萍漂浮不定的内心却得到了难得的宁静。
凌瑄留在纸鹤里的传音被我听过不下千百次,以至于我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自发地响起凌瑄的声音。
但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觉。
唯有我耳边狂暴的魔气与瘴气织成的无尽罡风。
这里是世间魔气发源的地方,就是这里所泄露出来的魔气组成那道将修真界与魔域隔开的屏障。
柳山闲曾经同我说过,那道屏障的魔气是世上最精纯的魔气,
无论世间任何的生灵,无论是仙是魔,只要只沾染到,哪怕是其中的一丝魔气,都会被这魔气污染魔化,陷入癫狂而死。
而作为溢散这些精纯魔气源头的地底深渊,内部的魔气只会更加的精纯,侵蚀的速度只会更快。
而这道深渊只会在月圆夜出现,每次出现也不过半个时辰,时间一到,深渊便会收缩成不足一掌宽的裂隙,落入其中的生灵,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
正是这个原因,这里才会被我千挑万选之后,最终作为魔尊柳山闲葬身之所。
当然,这里亦是我的……
埋骨之地。
混在魔气之中的纯粹恶念从我的伤口钻入我的身体,意图将我的识海搅得天翻地覆,我想起柳山闲说这些魔气会叫人陷入癫狂。
我不愿在癫狂中死去。
可以让我选择的机会太少,这一次,我选择干干净净的死去。
于是,我从破碎的筋脉里调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护着了自己的识海,维持了自己的清明。
我意识清明地感受身体每一处的痛楚。
与柳山闲同归于尽时自爆丹田的痛楚,被无处不在的罡风割裂血肉的痛苦,肉体的痛苦并没有叫我绝望。
这让我感觉自己还是清醒的,还是活着的。
我知道自己要死了。
所以我更加珍惜最后一点活着的时光。
瘴气带着砭骨的寒意,失血,失温,我的身躯变得僵硬,被周围的温度同化,变得冰冷。
从四肢百骸涌来的疲惫将我袭裹,我感觉自己沉重的身子变得轻盈,扎根在我身心的痛楚也逐渐淡去,我恬然地合上眼。
说实话,这是此生我的心头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纵观我这一生,不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就是在满心仇恨地求生,背脊上总有数不清的重压将我压得寸步难行。
我尝尽了一世苦楚,却很难有机会品尝到一点点的甜,每次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苦尽甘来,就会很快失去。
可偏偏我却不长教训,一次次失去,还是执迷不悟,妄想能够有朝一日能够被真正的苦尽甘来。
直到我选择放弃,我才发现,原来困扰我,迷惑我,引诱我……的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放弃的了。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甚至在察觉自己死期将至,我的心中也只有一片平静。
此生了结,死生不负。
我想要安安静静地赴死,可柳山闲却不肯放我一个清静。
“渺渺……”
因为濒死,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柳山闲的脸在我的眼中只是看不清五官的一片朦胧。
柳山闲是同我一起坠入这个深渊,他身上华美的法袍在罡风的破坏下变得破破烂烂的,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现在若叫谁来看,绝计是无法将他同魔域的尊主联系在一起。
见我睁眼看他,他像是快活似的发出了短促的一段笑声。
“真好看啊。”他仿佛是在轻声地低喃般的说道。
“当初在天衍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把你带回魔域。”
“但我没有那么做。”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不疾不徐地说着,仿佛是在同我谈心。
我也只静静地听着,不再说些讥讽冷嗤的话。
他似乎是又笑了一声,“每一次我明明有机会能带你回魔域,我都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认为,你不过是我所遇见的美人中的一个。”
“认为我那个时候要做的事情是比把你带回魔域更重要的事情。”
“你主动找我,愿意同我回魔域,其实我高兴疯了,可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只对自己说,带你回魔域是因为你身上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你要离开魔域,前往修真界,我也没有阻拦。”
柳山闲伸出手,仿佛想要碰一碰我,却又在我身前一指处停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