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简单质朴平平无奇的移动早餐摊前,江邵率先开口:“四个肉包。”
鹿宁在背后默默道:“谁跟你说要肉包?”
“你难道不是爱吃肉包?”
鹿宁对着卖早餐的老板甜甜一笑:“两份芋头糕,谢谢。”
在他点完之后,他能够感觉到江邵背部有瞬间的僵硬。
“今天吃你最爱吃的。”
他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我最爱吃的……”其实是你。
算了,他把话给咽了下去。不然等会儿这小傻子又要飘了,现在他都已经飘得不行了。
伤害互抵原则,理论上他们只要遭遇过一次袭击,就会触发冷却保护时间。所以他们在经历过一次重大事故之后,倒是可以暂时得以喘息。
老板给了他们一张简易的桌子和两张腿还有点不齐的小板凳,他们就这么将就着在这里吃了起来。
“你的腿伸直平放,别扭来扭去的,等会残废了别又找我哭。”
鹿宁把芋头糕放他手上,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吃,等会凉了。”
他安静了下来,看着手里的芋头糕,居然乖乖地答了声:“哦。”
“其实我不爱吃这玩意。”鹿宁边说边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大口。
江邵看着他,自己的那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因为芋头吃了之后喉咙容易痒,不太舒服。”
江邵伸手把他那块拿过来:“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
鹿宁却道:“可是我愿意尝试着去吃,然后发现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我的喉咙也没有不舒服,并且,我发现它的表皮煎得焦焦的很香,所以现在请你把它还给我,我还想吃。”
“你真是……无可救药。”他不太明白鹿宁为什么非要花那么大力气去扭转他的想法。
所谓的信任,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那块芋头糕,很香,很甜。
小时候父亲对他的管教非常严格,这种路边摊是绝对不会让他吃的,尤其是在他参与了试验之后。
但也许是被逼的,也许是那个时候就是叛逆的年纪,他就喜欢暗暗地跟自己的父亲反着来。
你不让我吃,我就偏要吃。
不过后来还是被发现了。
江邵的眼神带着几分落寞,被发现后的那个夜晚,非常难熬。
后来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念芋头糕的味道,但他没有办法再自己购买了,只要他一出学校,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不对。
江邵看着手里的芋头糕,喃喃道:“那我后来吃到的芋头糕……是谁买的?”
他的所有记忆中都没有鹿宁的身影,可是却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芋头糕。
就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但却遗忘了一些他们不知道东西,所以欲盖弥彰、错漏百出。
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不就是这块简简单单的芋头糕吗!
他们不知道这块芋头糕是哪里来的,鉴于他有过“前科”,所以他们会认为芋头糕是他自己偷偷买的,万万没想到是有人送的。
不过大概也没人会想到,死对头家的少爷会给江邵天天买早餐吧。
想到这里,江邵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死缠烂打吗?果然死缠烂打还是有用的啊。
现在的他无比敬佩当初的自己,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算计。简直就像算好了今后的他会发生什么似的,所以提前给自己留了一手。
“不好!你看那边!”
他还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手臂突然被鹿宁拍了一下,手里的芋头糕掉落在了地上。
他怔了一下,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又一颗星星要坠落了,我们不能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不然会被精准打击。”
江邵嗯了一声,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芋头糕,撕掉了外面脏的那层表皮,然后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鹿宁连忙拦住他:“脏成这样了你还吃。”
拦了之后,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或许就是,被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的感觉吧。
“吃我的吧。”鹿宁把自己的递给他,换过了他手里脏掉了的芋头糕,“不好意思弄掉了你的。”
江邵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来不觉得脏,因为是你给的。”
那年上课铃声响起,读书声阵阵的教室,外面春风洋溢,随处一望便是生命绽放的气息。
那个同样生机盎然的少年,在教室外面含着笑意吃掉了一整块脏了的芋头糕。
“只是因为……是我给的吗?”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强烈跳动起来,他才意识到,他刚才听到的,是一句跨越了十几年的,江邵未说出口的情话。
当年他们都还太小了,小到没有办法去维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只能拼命守护住自己现有的东西,一点也不想放过。
如果现在不行的话,那就等以后吧,等我们都长大了之后。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也都这样做了,一如他对江邵,一如江邵对他。
“现在没有时间聊这些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说。”鹿宁强忍住心头的触动,拉上江邵就走。后面两个人连忙跟上。
知道了钥匙所在地的地址之后还是比较好办的,因为他对于自己居住过一年的地方还是相当熟悉的。
但是有个问题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跟他们要去的地方相隔非常远,几乎是一个南一个北。
徒步的话……太浪费时间了。
江邵直接去跟他们友善地“借了”一辆车。他们四个人,刚好坐满一辆车。
开着开着车他们又有了新的担忧,如果下一颗星星坠下来,刚好砸到他们的车上,那他们不就全军覆没了?
为了稳妥起见,鹿宁决定又叫江邵搞了一辆车来。
但没想到换车的时候,他竟然从江邵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不舍的感觉。
咦?他是看错了不成?
江邵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了记忆中被修改过的端倪,但已经相信鹿宁说的话了。
自己真正的那颗大脑在那群人的手里,而现在他所拥有的这颗大脑,却是被动过手脚的代替品。
啧,原来脑子不好使的是他。
“就在前面那片了。”
雾县本来就没多大,开车还是挺快的。
然而当他们驶进了一处区域后,就跟集体踩了地雷似的,那些原本应该冷却不动的npc突然进入了狂暴状态,对着他们这两辆车狂冲而来。
“他们突然疯了吗?”鹿宁看着这媲美丧尸的人群,心想这要是被堵住,连车都开不出去。
由于是他带路,江邵开车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又没有通信工具,只能按了三声喇叭。
没想到后面江邵也回了他三声喇叭。
行,知道他一直在自己后面跟着就行了。
鹿宁深吸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舒展了两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车了,也不知道车技有没有生疏。
然而就在他以为只需要躲避人群的时候,那些原来不定时掉落的星星像被人从上面捶下来似的,直接就在他们周围砸了好几个大坑!
他骂了一句脏话,抓稳了方向盘,把车开出了赛车漂移的感觉。
他时不时地会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面跟着的那辆车,只要看见它还在,他的心就是安定的。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就在他以为能够凭借这样的闪躲直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一道比之前都还要巨大的黑色光束猛地向他们轰来。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车也被一股从后面传来的巨大的撞击力撞飞了出去——
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后面的江邵的车了,能看见的只有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大坑。
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一股寒意从他心中冒出。
他的喉咙似乎被一块东西梗在了那里,无法吞咽,无法呼吸。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一起拌嘴,一起吃早餐……
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无法理解。
他可以接受江邵死去,但是他没有办法接受江邵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眼前死去。
“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坑的面前,里面漆黑一片,已经连车的钢架都不剩了。
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