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卫生间外面,终于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灯光暖黄,一进去就看到浴室磨砂玻璃上的轮廓。
吴恪在洗澡。
准确地说,是在抹洗发露。
大约还不习惯家里有人,所以他只是关了挡水的这道门。不大不小的浴室四面挂满水蒸气,他高大的身影很模糊,后背松松地弓出弯刀一样的弧线,劲瘦的腰杆向内凹进小一块,腹股沟两边硬槽拉得极紧,贲张的荷尔蒙隔着门扑出来。
梁泽心里一颤,迅速背过身,垂下眼帘。
“阿恪。”
里面动作骤停。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明晚才到吗?”
安静片刻,吴恪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有点低沉,“工作忙完了。”
“怎么没告诉我?” 想来改签车票也不会是临时起意吧。
吴恪被问得微顿:“这种事我也要向你报备吗。”
到底这里是谁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梁泽背对着浴室没回头,不知道吴恪是在看着他还是没有,整个人如同一只煮熟的软脚虾,“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别忙了。” 吴恪抬手,打开花洒,热水哗啦一下淋到身体和瓷砖上,“我有点累,洗完就睡了,你方便的话帮我铺个床。”
“好的。”
梁泽垂首走到洗水台那边,想洗个手来掩饰自己的局促,结果看见脚下脏衣篓里的白衬衣、黑西裤、格纹领带,顿时更局促了。他低头打开水、挤洗手液,最后连自己冲干净泡沫没有都不晓得,镜子更是一眼都不敢看。
洗完,轻轻退出去,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然后他靠着墙,深吸一口气。到此刻才有了实感:他跟吴恪,居然真的住到一起了。
以后他们会每天见面,吴恪洗澡的时候他可以在旁边洗手,吴恪工作的时候也许会让他把电视机声音关小一点,夜里饿了他们也许会一起吃东西……
仅仅只是想到这些,他就感觉骨头里又软又麻,人都站不直。吴恪刚才那点轻微的态度不好,一点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定下神,他推开主卧的门,把前几天洗干净的四件套换上了。因为有轻微洁癖,所以吴恪家里是备有紫外线消毒灯的,衣服被子烘干后全都拿灯烤过,此刻闻起来是种织物的松软味道。
刚刚换好,吴恪就从浴室出来了。他打开行李箱,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充电。
梁泽跟过去,对着他蹲下的背影说:“阿恪你等我一下,我也去洗个澡,然后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吴恪停下手,回过身:“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梁泽是觉得衣服有油烟味,可是又不好明讲,只能另找理由搪塞:“身上出了汗,黏黏的不太舒服。”
吴恪目光轻微打量片刻,像是觉得他搞鬼,又转回头去整理行李箱。梁泽有点忐忑:“等等我行吗?我尽快。”
吴恪不温不火地嗯了声。
梁泽飞快地去洗了个澡,洗完出来,主卧房门虚掩,缝隙里透出微弱的亮光。他抬手敲了两下。
“进。”
里面只开了一盏智能的床头灯,光线柔和,灯长得像个圆形的大笔筒,里面放上手机可以充电。吴恪坐在床头拿平板看文件,视线微低。听见门开,他抬头看向梁泽,目光在梁泽的白色睡衣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淡淡移开。
梁泽走到床边,“那个……”
“我刚才是不是忘了把脏衣服拿出来。” 吴恪突然问。
梁泽怔了一下:“喔,是。我没碰,还在脏衣篓里,需要帮你放进洗衣机吗?”
“不用,待会我自己过去。什么事,说吧。”
吴恪把平板息屏,随手搁到枕边,回头见梁泽一直看着,就蹙眉问:“你想用?”
梁泽眼睛微微睁大:“嗯?”
“算了。” 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话,吴恪也不想再多作解释,只说,“你坐过来,我不想一直仰着头。”
于是梁泽走过去,挨着床坐下。
今天换的这套床单被套是丝光面的,摸上去很凉快也很滑,但颜色较深,接近绀蓝,衬得吴恪皮肤也泛起一层疲倦的青色。
梁泽满肚子话,右手压在被边,声音温温和和地开始了:“是这样的。今天晚上齐斯宇他跟几个人过来吃晚饭,应该都是你同事,不过我基本上不认识。他们——”
“说重点。”
“…… 好的。” 他声音放得更低,“就是齐斯宇他说他要从我们店里订盒饭,还指定要我做,我问了一下大概一天会有三四十份吧至少。这个事你知道吗?”
其实不是想问他知不知道,是想问自己过去卖盒饭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吴恪倦怠地半躺在床上,喉结轻微滚动:“知道。我们楼里没有食堂,大家也吃厌了便利店的东西。”
“那他怎么会想到我呢?”
吴恪原本双眼已经闭上,闻言慢慢打开,转首。梁泽直直地看着他,满眼疑惑。转回视线,他蹙起眉,掐了掐鼻梁,“当然是我提议的。”
梁泽嘴唇微微张开。
“难怪……”
原来是吴恪提议,齐斯宇才会考虑到自己,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一开始竟没想通。梁泽下巴动了动,刚想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提议,又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