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外面竟是墓地入口。
整整三个小时的车程,阳光已没有出发时那么耀眼,它沉默而内敛地洒在这片寂静之地。
在山脚下买好花后两人拾级而上,朝墓地高处慢慢走去。因为始终注视着前方,吴恪连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没察觉,直到梁泽轻轻喊了他一声——
“阿恪。”
转头,梁泽目光中饱含某种情绪,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
“怎么?”
“今天不是扫墓的日子。”
的确不是。
早不过春分,晚不过夏至,很少有人挑现在这种时候来扫墓。不过吴恪不拘泥这些,“清明节我有事没能过来,现在清静,正好来看看。”
是这样吗?
梁泽喔了一声,“我看你是想奶奶了吧。”
吴恪沉默不语。
山上的湿度比较高,空气也比山下凉,一路上两人却走得浑身发暖。
“到了,就是这里。”
很偏的一处地。
当初安置时吴恪囊中羞涩,又执意不肯拿父亲一分一毫,所以只能一切从简。墓选在拐角的一个背荫处,周围的 “邻居” 都有供奉鲜果和糕点用的盘碗,只有奶奶这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奶奶的样子是最慈祥的。
照片里的她还跟以前一样,笑容满面,两边颧骨肉鼓鼓,耳朵上戴着珍珠首饰。梁泽静立墓前,想起有一次奶奶把腿摔坏了,需要他跟吴恪轮流背着上下楼梯。放到别的老人身上兴许会唉声叹气,她却不,她总是特别满足地说:“我比他们都有福气,两个大孙子都孝顺懂事,将来还要赚钱养我呢。”
奶奶就是这样乐观慈爱的一个人。
梁泽以为吴恪一定是想她了,一定是有话要跟她说,所以才会开这么久的车来这里。
没想到吴恪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把枯枝和落叶捡开,把照片上的灰擦干净,然后就站在墓前沉默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泽在他身后,看着地上的身影慢慢拉长,最后跟旁边的树干渐渐重合在一起。
这是最安静的一次扫墓,无香无烛,无声无息,唯有草间的风跟叶隙的光。
下山时梁泽还是走在后面,他怕吴恪有心事,所以也没有开口打扰。到半山腰,吴恪却停下来,主动牵起他的手。
十指紧扣。
周围人不多,梁泽的心仍漏跳了一拍。
“可以吗?”
这样…… 是不是不太尊重。奶奶如果还活着,也许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低头看向牵在一起的手,他觉得他们在做一件不被祝福的事。
“还是各走各的吧。”
“我已经告诉过奶奶了。” 吴恪却面不改色地下楼梯。
梁泽微怔:“什么时候?”
“刚刚。”
所谓的在天有灵,大概就是不必出声也能听清最亲的人心底的话,毕竟那是她生前最疼爱的孙子。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勇气回这里,因为我没有信心告诉奶奶,我过得很好。” 吴恪看着前面的台阶,“可是你回来了。”
心里的那个洞从找回梁泽的那一刻开始慢慢填满,失去的勇气也渐渐回来。他终于可以坦然地说,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过得很好。
梁泽牵紧他的手,很小声地开口,比起说给他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以后有我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离开了。” 又捏捏他的手,“你相信我。”
“我很难再相信你。”
梁泽错愕。
吴恪没有看他。缄默片刻后,脸上却浮现释怀的神情:“不过你以后要是又闹失踪,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找你。”
以前没有认清梁泽也没有认清自己,现在彼此坦诚地剖开内心,尝过,拥有过,吴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手。
回到山脚下,本以为就此要打道回府,谁知车却被开回旧住址。
“这房子…… 不是卖了吗?” 梁泽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洋房。
“改成民宿了,我包了两天。”
六年过去,房子却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门口的小径做了个鲜花拱门,院子里还多了刷着白漆的长椅和木桌,大概是为了揽客吧。不过一走进去,里面就大有不同了,不仅家具全新,楼下的厨房还做成了半开放式。
放好东西后两人步行到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速食和啤酒,回到家里一个热饭另一个切水果,简单的事情也变得格外生动有趣。
晚餐吃得很温馨。鉴于吴恪酒量不佳,梁泽原本是不打算让他喝的,可他却自行打开了一罐。
“你确定能喝吗?”
他仰头送入一口,喉结往下滑动:“现在不想着灌醉我了?”
“我——”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什么时候想着灌醉你了?”
不要说得我好像别有居心一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