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好。”他唇间逸出残忍又缠绵的字节:“众将士随本侯,携羌戎头颅,迎公子出城!”
“大统领。”符离岸忽然唤了声,之后却又无话。
斛翠何故做了莫如归掌中的一把刀,这背后缘由他与薛统领都知道。薛统领原本不姓薛,他出生在勾栏瓦舍,母亲是一双玉臂万人倚的娼妓,父亲更无从得知是谁。
这样不堪的出身,在习惯了以门第度人的北周,几乎从一开始便敲定了这个孩子未来的命运。然而斛翠是酷旱荒漠里长出的沙棘花,炎阳劲风练就了她泼辣不认命的性格,她绝不甘心让儿子和自己一样,余生都难逃“奴籍”二字的掣肘。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无儿无女的薛军户尽管毕生贫寒,但他能带给儿子自己永远无法达成的东西,一个堂堂正正向上走的身份。
斛翠依旧活在地狱,可幸她的孩子走出了生天,东都归顺、虞法化周,薛统领凭借肉搏血拼来的军功,步步登临高位。斛翠即使只有远远看着,亦感此心甚慰。
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再把儿子拖回她身在的泥潭。
符离岸只是有些担心,一旦道破斛翠受制于莫如归的真正原因,薛统领的身份只怕也要随之揭穿。
薛统领眸微侧,唇畔隐约扩出个感激的笑容,随即正色道:“因为莫如归,正是棠眠夫人与其先父,莫颐安私通后生下的孽种。”
铁链“哗啦”一下扯响。
“姓薛的,你休要血口喷人!”供举三牲的仆役之流里忽地杀出一人,幞头草鞋,面颊斜着狰狞疤痕,眼中因为愤怒再不复昔年沉静。
众人悚然动容,当场便有城防军执甲冲过来:“莫如归。”
薛统领抬手拦下,头顶古木参天,日光一缕一缕穿过树隙,披落在素衣肩头。今日他通身着白,不只为服国丧,也为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他走到莫如归跟前,却见对方下意识后撤半步,眼里一闪而过轻蔑,明知故问地抬了抬下巴:“莫太傅,这么快就咬钩了,不多藏会儿?”
家族、名声是莫如归最后的防线,而面前这些人,仅用眼神就令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莫如归痛恨地看着薛统领,眼风若能作刀,对方早已在他的逼视里尸骨无存。
“娼妓之子,也敢往家父头上泼脏水,谁给你的胆量?”
“我是娼妓之子,那么太傅大人您呢?您又当真家世清白?”
莫如归微怔。
既然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薛统领就没打算给仇人留任何的退路。
他扬声道:“莫颐安其人,人面兽心,道貌岸然。数年前诱骗胡人女子与之私通,诞下莫如归后唯恐被人指责失德,谎称其为正室嫡出。五年又过,莫颐安心生厌倦,将该女以家奴身份献与醴王,便是后来的棠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