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星光
林逸渊经常很累，这一点唐默是知道的，其实归根究底的原因也就是诸如片场太累了。
但是这一次的他的声音，却让唐默硬生生听出了写心死的感受，也由不得他不想起刘伯伯那句话——
“林老爷子不太好。”
不知道为什么，唐默的心隐隐的慌了起来，他强迫自己稳下心神，端了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态度缓缓道：“舅舅，爷爷呢？”
怎么瞒也是瞒不掉的，唐默能这样问，想来也是听到了一些消息，再怎么瞒也没什么必要了，那边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他压低了嗓子，声音很小却足够让唐默听清楚了。
“老爷子……病了，他其实一直都病着，只是一直都没和你说，怕你担心，也怕你因为他耽误了些事情。你在网上那些事情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再加上这段时间临近你奶奶的忌日，忧思重了些，前些日子撑不住，去了医院，医生那边说……怕是要无力回天了。”
在很短促的时间里，唐默的心陡然凉了一截，原本生老病死是常态，是所有人都必须要经历的时刻，他很清楚。可真的要面对这些的时候，有忍不住伤神。
老爷子比谁都不在乎命啊之类的东西，不是因为他不怕，是因为看过的太多，其实说到底对他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老爷子是不怕，但是唐默比谁都害怕。
他哑着嗓子：“我现在马上回家……等着我。”
他没等林逸渊在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到最后其实他连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宅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回去到底有什么用。
可他还是想回去，因为那里有着至亲至爱的人，只是一个人就能让他牵肠挂肚。
唐默跪坐在老爷子的床边，林逸渊没跟进来，却也在他进房间之前交代过，老爷子这段时间的精神都不太好，一直都半睡半醒的，好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多的。
只是他没赶巧，来的时候老爷子正睡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眉眼舒展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想来是个美梦了。
唐默想。
老爷子睡眠很浅，唐默跪坐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挣扎着醒过来了，其实不是他想好好睡一觉，只是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就这样睡着了，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他不怕死，却还要心愿未了。
现在心愿就在他床边，红着眼睛望着他。
他忍不住浅浅的笑了，一只枯槁的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眼角，床上的人故作淡定的揶揄：“都二十五的人了，又不是个小孩子，怎么还落了泪呢？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唐默心知老爷子是在缓解他的情绪，只能压下心中的难耐：“在您这儿不也还是个小孩子嘛。”
他将浅浅搁在自己眼尾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里，兀自出神。
这双手，也是写满了这世界上的酸甜苦辣的。
老爷子看着他出神，也没说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半晌过去，估摸着唐默这神出的也差不多了才张口：“你听你舅舅说了多少？”
“差不多全部。”唐默梗着嗓子回。
这一下却让老爷子不高兴了起来：“我明明告诉过他不要和你说的，这孩子……”
唐默垂着眸子十分罕见的扯谎：“不怪舅舅，我哭着喊着让他告诉我的。”
林修宇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扯淡，垂着眸子看着他笑，笑完了又正色道：“别觉得太难过，人生短短几十年而已，谁都会有这一天。”
“我知道。”唐默凉凉的答着。
林修宇知道他这是放不下，叹道：“我自己都不觉得难受，你难过什么，孩子啊，我这一辈看过太多太多了，后辈不算多，孙子辈的也就你一个，不过也不错了，子孙环绕那种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的梦想，这样看来，虽然有人会叹息我这辈子失去的太多，却也算不上晚景凄凉。我啊心满意足，说到底，还算得上是幸福呢。”
这话说的太长了，长到包含着林修宇这一辈子，唐默不知道怎么答，只是握着林老爷子的手，渐渐颤了起来。
“别难受了，还不至于马上就走，好好养着身子，还能好好活一段时间呢，你啊，找时间让许段之那孩子和你一起来家里吃个饭。”
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将死去的人反而变成了安慰人的那个，唐默作为被安慰的那个人，缓过来自己的身份的时候苦笑了一声：“好。”
“行了，去让你张伯伯做个糖醋排骨，对了要是有空，再做些糕点，我爱吃。”
“好。”
唐默发现自己除了“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缓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厨房里了，林逸渊缓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还是唐默吸了口气道：“爷爷这样……还有多久。”
“多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
唐默在心里重复着这个数字，他心里像是忘了什么遗失了很久的东西，机械一样的开始去找面粉，却听见林逸渊在身后说：“老爷子这辈子看了太多生死离别了，其实死亡对他没那么可怕。”
这话今天被重复了很多遍了，就连唐默也在自己心中重复着这句话，就好像这样能安慰点什么一样。
老爷子性情中人，可他也曾一个人走过很远很远的路，经历过不少生离，更有不少死别。看着当年至亲之人奔赴孤寂的来生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唐默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