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念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医毒上,他们都是棋逢对手。
“你当年下毒的时候,干了什么?”
风闻醉苦笑:“那药是研制的,只是研制的时候,我多加了一个人的血。”
那时候,林涵清和云敛月都被他抓到了云烟阁,两个人一副同生共死的样子,让他心里泛酸。
他与林涵清谈条件,林涵清的每一个要求里面都是云敛月。
将他们二人分开后,林涵清就跟他硬着来,甚至是以死相逼,气得他差点就真的将林涵清给了结了。
最后,他只得用药将林涵清给拿下,那药是九转媚丸的前身,药性虽比不上九转媚丸,却比一般的药药性大上了数十倍。
就这样林涵清却还是在唇齿间唤着云敛月,直到那药喂下去整整十颗,林涵清才在意识模糊之时,欲望泛滥之际,放弃了云敛月。
一声一声的承欢,一声一声的娇、喘,林涵清在他的身下辗转求欢,却在醒来之时,要以死明志。
一气之下,他将林涵清的血与他自己的血一同放进了数九寒天的药里,喂给了云敛月。
他说:“林涵清,你敢死,你要敢死,云敛月的毒就一辈子不可能有解药!”、
所以,林涵清才让自己一直活着,直到云敛月走后,他才将自己放弃。
谁知道云敛月自知自己身上又数九寒天,直接就将慕容昀身上的毒给吸收了过来。
安王妃当初所中的数九寒天并没有林涵清的血,苏郁孤身上的数九寒天,也就混合成了两种,一种是林涵清的,一种是风闻醉的。
要彻底解毒,必须还要一个林涵清。
如今,林涵清早已经不在人世,苏郁孤身上来自于慕容昀身上的那一部分数九寒天是解了,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就根本无药可解。
一念拿着银针,对着风闻醉头顶的死穴,几次欲将这银针直接落下去,却都忍了又忍,终究是一针入了风闻醉的心口,揪着他的心,痛得他完全喘不过气起来。
他自己也没有想去把那根银针拿下,相对而言,他甚至希望着银针可以一直这样,让他痛,似乎这样的痛就可以将他的罪孽赎一点点。
可是,这痛也就只是一阵。
榻上的苏郁孤整个人已经痛得变形,他将自己的手臂咬住,牙齿嵌进血肉里,手臂上蜿蜒着一条一条的血痕。
慕容昀最后实在无法,准备一掌将其拍晕,却被一念阻止:“没用!”
“若是这样有用,老夫早就用了!”
像是那密密麻麻蚕食着树皮的蚂蚁,一点一点,将一身的筋脉骨髓都咬噬着,苏郁孤将自己最大限度的蜷缩起来,像是一个虾米一般。
慕容昀沉着他一阵痛楚结束的时候,将他的手臂拖开。
手臂上的两个牙印,已然是两排对穿的洞,参差不齐的两排。
被拿开手的苏郁孤一时间喘了两口气,可是一股痛楚的浪潮再次袭来,他忍不住,又想将手拿过去,慕容昀用力按住,一点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苏郁孤忍不住一声一声的嘶喊,用尽力气想把被慕容昀钳制住的手拿出来,却半点效果也没有。
慕容昀见他实在难受,便将自己的手臂递给了他。
一口下去,慕容昀的也不由得冷抽了一口气。
一念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下将外面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了一次又一次,却也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整整一夜,苏郁孤都在痛苦的浪潮里,身不由己,可是,自从慕容昀将自己手臂递过去后,他再也没有像咬自己的手臂那样下得去口。
每一次,实在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下去的时候,因着是慕容昀的手臂,他都将那齿间的痛楚幻化成唇间的绵软。
晨间,日光爬进屋的时候,苏郁孤全身的痛意也已经散去,筋疲力竭的在慕容昀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身心俱疲的慕容昀,眼中布满了血丝,迎着燥热的晨风,他跟着一念出了房。
“他每次都这样吗?”慕容昀的心尖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狠狠捅了两刀一般,只要那股叫苏郁孤的风吹过,就生疼。
一念望着晃眼的日光,叹气道:“这毒发作的时候,筋骨血脉像是被万蚁啃食一般,你那一掌下去,与他全身的痛比起来,完全算不上,所以,就算是一掌劈晕了,也只是那一下晕过去而已,只要痛楚开始他就会被那痛彻底唤醒,你打晕他一百次,只要着发作的痛还未结束,他就会立马痛醒,所以,没有用!”
“以前,他也这样吗?”慕容昀知道答案,却忍不住还是想听一听。
一念叹气道:“最开始吃止痛药还是有些效果的,后来便越发没有用了,他每次发病,我们并不是每次都能知道,很多时候,他是自己藏着,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早已经承受过来了,有时我们撞见,也只能是看着他,让他尽量少伤害自己。”
“药能维持住他的命,却不能减轻他的痛!”一念说得很无力也很无奈。
想着昨晚风闻醉说得事,他思量了一下,才跟慕容昀道:“他中的数九寒天里,有一部分药有林涵清的血,林涵清···”
林涵清早已经死了,要想解苏郁孤的毒,就必须要林涵清的血,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毒。
慕容昀走到有无居的门口,脚步却是怎么也挪不动了,他望着书房的方向,轻声道:“师父,您先去吧,我陪着他,至于风闻醉,你让他好好给我活着,要赎罪,最好还是干点儿实在的。”
一念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晚些让人给他送药来,虽不能解毒,可以让余毒发作的时间延迟一些。”
慕容昀没有说话,径直的朝着苏郁孤的方向而去。
彼时,路靖和梁钰正好过来,看见满眼血丝的慕容昀,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慕容昀心情不是特别好,见他们神色,冷声道:“有什么事情直说!”
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后,路靖方道:“这次南疆的队伍里面,有毒狼!”
毒狼是南疆的国师,用毒用蛊上,无人能及。
医毒排行榜上,二人仅仅次于一念之后。
当年的风沙暗,要是没有毒狼,风闻醉也制不出来。
盛安朝建国以后,第一次遭遇兵败便是在南疆,便是败在夜幽国的第一代国师手上毒药上,那一次战争,几乎全军覆没。
史书上对那一场战争的描述,尸横遍野,惨绝人寰。
夜幽国自此之后,便在毒药一脉上风行起来,毒药在夜幽国,就跟盛安的菜市场一般。
就连夜幽国五岁的小儿,都能教你配置迷药。
盛安朝着多年来与夜幽一直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宗旨。
而毒狼,是夜幽国一代又一代医毒上第一的代称。
“他们到哪里了?”一夜未睡,慕容昀的头隐隐有些作痛,眉宇间的疲惫堆叠。
梁钰开口道:“南疆的队伍相对快一些,应该还有不到十日,北疆的还有十一二天就到了,至于西疆的,也还有十三四天,行程上,他们都差不多。”
“但是,南疆那边似乎是有意放慢脚程,这两日还在驿站停下修整了两天,他们似乎准备一同进京。”
慕容昀冷哼一声:“他们只要到了京郊,还有两日脚程的时候,直接将锦衣卫和京都边防的三万人带去,强行给本王迎到京都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准备干什么。”
“另外!”慕容昀想了想,继续道,“你们去找一念大师,让他帮忙将清风谷的各位前辈请来京都,这一次,我要让毒狼和冯之朔有命来,无命回去!”
“那你还需要一枚清风谷谷主的印章才行,光师父的一封请柬,怕是请不来清风谷的前辈们!”不知道何时醒来的苏郁孤此时正站在门前,手中拿着一枚白玉雕花的印章,小巧精致,触手生温。
慕容昀怕惊扰到苏郁孤,便在外面与二人谈话,却不想,房中人竟然醒来。
印章上,是用曹全隶刻下的苏郁孤三个字。
慕容昀一时间有些慌神,这个昨夜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人,脸上还有些惨白,回神后,他急忙上前将人扶住,“怎么就醒了!”
慕容昀很不放心“还,痛吗?”
梁钰和路靖见状,自己所要说的事情反正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也无关紧要,便自行提出了告退。
苏郁孤笑笑:“没什么,这么多年,这真的不算什么,以前还有噬魂什么的,现在只有数九寒天,痛,也就是那一阵子而已,过了也好了,不用再梦魇里心生恐惧!”
他说得云淡风轻,慕容昀却从那习惯了三个字里,听出了这漫漫岁月里的痛楚难当。
他只是昨夜见识了一番,他却是活生生一次一次挨过来的。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偷偷诊了脉,我知道,我体内剩下的毒已经无解,师父他不知道!”
苏郁孤缓缓道:“我本以为我毒发的时候,他不会知道,或者我避开你们也好,却没有想到,这次毒发来得这么突然,许是好久没有复发了,空闻师父和师父的药效果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年,我从最开始一个月两次,然后一个月一次,到如今,三四个月一次,其实还是蛮好的!”
“我现在死不了,以前那毒,没准儿哪一天我真的就没有救了,现在只不过是没准儿哪天毒发了,我就疼了!”
苏郁孤笑得很好看,一拍整齐的小牙齿可可爱爱的排着,让人心里暖融融的,他继续道:“慕容昀,你要是看着我难受,看着心疼,以后我毒发的时候,你就陪着我,抱着我,这样我就可以咬咬你,就当你也帮我分担痛了!”
慕容昀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生涩得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将苏郁孤揽在了怀中,用力想将这个瘦削的人儿揉进自己的心里,从此再也不想他遭遇这世间的任何一场风雨。
苏郁孤回抱着他,低声在他心口道:“你陪着我,那痛也就不痛了!”
过了许久,苏郁孤突然笑着道:“慕容昀,你还要不要写信去清风谷了,谷主的印章可不是随时都乐意拿出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