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喜欢你,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介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就是我有错在先,所以……”
“所以什么?”一直装哑巴当自己不存在的顾淞,突然抬头反问他,沈嵘之莫名被他看得心虚,眼波颤了颤,迅速垂眸避开视线,“所以,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不要紧。”
顾淞看着他苍白的脸,已经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什么不要紧?你又想不要我了是不是?!”
没想过顾淞竟然会这样说,沈嵘之措手不及一时间有点懵,“我……”我没有不要你?不,不对,是你想分开也不要紧。卡壳的话语没能说出去,沈嵘之轻轻蹙起眉头,顾淞的目光咄咄逼人,“你想不要我了,然后躲起来自己再去死一次?”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沈嵘之都不知道为什么,讷讷动唇却说不出类似于不会再去寻死的保证,顾淞见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气都不打一处来,“沈嵘之!!!”
声音大得让沈嵘之脑袋里一阵嗡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沈嵘之闭上了眼,决定不理顾淞直接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说清楚,“你想分开不要紧,其实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过,我会好好活着,所以你不必内疚……我应该,应该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顾淞闻言没吭声,沈嵘之捂着自己的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精疲力竭的样子,顾淞不忍再勉强他,轻声凑到沈嵘之耳边低语,“吱吱……睡吧,你的小傻子在呢……淞淞不想和你分开。”
沈嵘之确实虚弱,说了半天话,一闭上眼睛意识就变得模糊,他有点懒得去和这份困倦抗争,就放任自己的意识下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在问他,“沈嵘之,你为什么要自杀?”
沈嵘之动了动唇,无声念了顾淞的名字,然后摇了摇头,眼角蓄起些许湿意,只是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还是顾淞,沈嵘之想起前一天夜里两人的对话,没有挣扎抗拒,只由着小孩照顾服侍。顾淞亲手喂他吃了点什么猪肝红枣粥,沈嵘之其实全程都有点心不在焉,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也不是很明白该如何应对了。
饭后医生来寻房,虽然没有大问题,顾淞却总是不放心,毕竟是他亲眼见着沈嵘之流了那么那么多的血,追着医生详细去问注意事项,回来的时候发现文秘书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顾淞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关心沈嵘之的人莫名有点理亏,挠挠头迎上去问她有什么事。
文秘书支支吾吾:“小鲜肉同学,我也不想来打扰你跟总裁你侬我侬……但这事儿确实挺急的,总裁醒了没有?精神状态怎么样?啧……造孽死了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挑沈嵘之刚醒的时候,她哪好意思去勉强一个病人?
顾淞听出来了,瞬间对文菡怒目而视,“不见,你不许进去,吱吱需要休息。”
他俩在这嘀嘀咕咕,没留意到门掩着一条缝,沈嵘之其实听得一清二楚,扬了扬声音把文菡招进来,顾淞跟在后面气急,“吱吱!”
沈嵘之对闹别扭的小孩笑笑,眼神示意文菡说正事,文秘书也不含糊,连忙把手里的拼版电脑递给沈嵘之,一边汇报一边让他浏览。
本来事情不算大,他们建筑设备的维修团队在工地上出了点意外,反反复复的调试中,技术人员忘记确认设备里有没有人,便打开了搅拌机……里面的人肯定是没了,那个技术人员心理素质差,现场说了些推卸责任的话,被有心的记者拿去做文章,放大这几句的意思,成功掀起了沈氏的责任信誉危机。
这事有个很容易掀起民愤的切入点,基层的劳动人员和沈氏一比,是绝对的弱势群体,现成的锅可以直接扣,舆论也很容易导向,加上前一阵子顾氏的事情才沸沸扬扬闹了一场,沈嵘之太清楚写文章的人图个什么。
文章浏览到底,确定了只是个别自媒体见缝插针想火一把,没有其他推手或者幕后人在搞文章,沈嵘之很快给出了解决的办法,不外乎就是落实安抚和正面公关,受害者家属那边沈氏自然是有担当的,安抚好了也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沈嵘之的唇上没有血色,面色也依旧苍白,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顾淞在旁边看着看着,一点一点,心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昨天切开自己的手腕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半夜里才刚刚醒过来,他的伤口连痂都没结,明明虚弱成这种模样,却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将他的脆弱和病情掩盖地一干二净,如此清醒又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
沈嵘之难道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疼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是即使再累再疼,即使他试图放弃生命,在他还好好活着之后,沈嵘之就这么毫无疑义的捡起了自己的责任,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那一刻顾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挫败和窝囊,他是如此没用,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除了躲在沈嵘之怀里哭,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像这么久以来,他站在沈嵘之的羽翼下,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却从来不知道沈嵘之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
不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有什么资格质疑吱吱对他的感情?
顾淞没能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压抑太久,在文菡还有事想请示沈嵘之的时候直接把人撵了出去,沈嵘之的鬓角隐隐约约有薄汗,说明他其实真的很虚弱也很难受,顾淞把人硬压回床里让他躺下,轻轻擦掉沈嵘之鬓角的汗渍,“吱吱……你要等我。”
等我变得足够好,好到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好到可以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依靠。
第49章
几天后沈嵘之出院,顾淞真的做到了寸步不离,理所当然和他一起回家,开门的时候沈嵘之其实犹豫了一下,他做的那些安排,让顾淞知道了可能不太好,但是如果拒绝顾淞进门,小傻子可能会更伤心吧?沈嵘之最终悄悄叹了口气,任由顾淞进了屋。
光看客厅里的陈设还好,只是那些小恐龙玩偶没有了而已,顾淞一开始都没发现。把沈嵘之送进卧室休息,顾淞打算去给他倒杯水,这时候才觉出不对劲,这栋房子里,又变成了一开始那种冰冷的气氛。
顾淞开始四下寻找他的小恐龙,不仅一只也没找到,而且还留意到屋里少了许多东西,比如餐桌上的花和本来放在走廊尽头的两个盆栽……顾淞意识到了什么,又去客房翻箱倒柜,虽然之前他一直住在沈嵘之的房间,可换洗衣物还是放在客房的,一连拉开几个柜门里面都空空如也,顾淞脸色白了白,差点直接冲回卧室质问沈嵘之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再也不想对吱吱乱发脾气了,顾淞躲去书房想让自己冷静冷静,然后他就在书桌正中央看见了一张对折的纸,顾淞拿起信纸的手莫名在颤,粗略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内容,一时间心下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是沈嵘之写好的遗书。
或许不能称之为遗书,因为那上面只是几条列得清晰且明确的指示和安排。
而且这张纸很明显是留给文秘书的。
顾淞抬手捂了捂心口,他觉得这里非常非常疼,压着翻涌的情绪逐个读过去,只有最后一条可能和自己有关:储藏室里的东西按照所留的便签处理。没有迟疑立刻寻过去,顾淞找到好几个纸箱,里面应该都是自己的东西,他拿起箱子上的便签,内容都差不多:如果没人来要,等过三个月都烧给我。顾淞看着沈嵘之隽雅修长的字迹,眼前的视线又有点模糊。
他真的不想没用得只会哭,可他不知道除了落泪还能怎样排解那些痛彻心扉。沈嵘之竟然就完全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顾淞的后悔和懊恼在这一刻攀到一个新的高度,他那天气昏了头都对吱吱说了什么来着?为什么就把人伤到了这种地步。
沈嵘之想要自杀并非一时冲动,他冷静到几乎让人发指,他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家里的植物都考虑到,怕他死后会没有人照顾……顾淞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沈嵘之,他确实是个傻子,只看得到沈嵘之想要呈现给他的那一面,却从来都无法触及沈嵘之的内心深处。
顾淞默默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回原位,剩下一个他最最爱不释手的,自然还是要回到沈嵘之床上。顾淞以为沈嵘之应该在睡觉,象征性轻轻扣了两下门便直接推开,沈嵘之却坐在床上捧着笔记本正在敲键盘,听见动静抬头,顺手推了推眼镜。
顾淞要被他气死了,工作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你都这样了难道不应该先管管自己吗!
沈嵘之一眼就看见顾淞怀里的小恐龙,再看小孩黑着脸,先低头把这封邮件最后几个单词打完,按下发送键,然后合上笔记本放去一边,“如果我真的死了,你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对你不好……所以才收拾的。”
简直越解释越糟糕,顾淞气得想跳脚,“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你自己!”
沈嵘之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反省或者呆愣,垂了眸似是自言自语,“考虑得太多,才会做了很多自私的事……”
再抬头顾淞已经坐到了床边,沈嵘之下意识往后靠去,幅度很小,顾淞没察觉,牵了他的手轻轻握住,沈嵘之扯下袖口挡住手腕上的纱布,顾淞有很多话都因为他这一个动作而卡在喉咙里,小孩最终只是将他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沈嵘之手指轻颤,蹙眉,“你不用这样。”
顾淞这几日察觉到了,沈嵘之有点排斥他的触碰,之前是在医院,吱吱又那么虚弱,顾淞到底有所顾忌,这会回到两人都熟悉的地方,他当然不打算给吱吱继续逃避的机会,伸手去搂沈嵘之的腰,沈嵘之往后退他就跟着逼过去,直到把人压进床里。
沈嵘之鬓角隐约渗出了汗,紧蹙的眉头说明他很困扰,顾淞像之前那样,枕在沈嵘之心口轻轻地蹭,张口就是撒娇,“吱吱……我很想你。”
沈嵘之僵硬的身子在那瞬间明显软下来,甚至不自觉拥住顾淞,是习惯也是宠溺,他真的对这个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顾淞又在他心口蹭了蹭,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沈嵘之听了应该会高兴的话,“我是气糊涂了,说了什么你一个字都别信好不好?我都后悔死了,恨不得回到那天抽自己两巴掌,吱吱,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