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今日晚霞绚烂,姜醒比黄昏更动人。
裴律把凳子挪过去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重新回到最开始那样近了,姜醒往后仰了仰。
裴律敛眉,食指点了点杯沿,用很低的声音说:“今天我生日。”
姜醒想了想,很屈尊降贵地给裴律倒茶,茶的热气扑面冲上来,他不适地眨了眨眼,裴律迅速接过他手里的茶壶,问:“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今天是姜醒第一次戴隐形,他查过资料,头几次戴最好一天不超过六小时,白天在水族馆的时候他也问了好几次姜醒有没有觉得眼部干涩或有异物感,姜醒都说没感觉。
姜醒半眯着眼,裴律仿佛一个和他生活了很久的人,对他的下意识动作习惯早有预判,在他又想抬手揉眼睛的时候先一步利落果断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抬起姜醒下巴,去看他的眼睛,又轻轻摩挲他的下颌,安抚意味很浓。
“你乖乖坐在这,我去洗个手,帮你摘眼镜。”
姜醒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抓着裴律的衣角说:“那你快点回来。”
裴律抚顺他的脊背,承诺:“很快。”
裴律回忆了一遍视频博主总结的诀窍,很快就成功帮姜醒摘下了眼镜。
失去了清晰视线的姜醒又恢复了原本那副有点懵然的样子,但可能是由于平时都不戴眼睛,他眼睛还是很明亮,也看不出是近视,倒有点像神思出窍,会在某些时刻显得柔软和稚气。
裴律看他好像很喜欢那道藕蒸排骨,就把菜换到他离他稍微近一点的地方,他以为姜醒埋头在吃没有注意,没想到对方发现了,还很没心没肺地笑:“这要是在我家,你就要被我妈妈骂了。”
小时候姜煜觉得亏欠孩子良多,姜醒心脏又不好,所以对小孩儿颇为宠爱,好吃的菜都爱放到他面前。
陶诗觉得不行,不能搞特殊,但姜煜屡教不改,陶诗像面对课上最冥顽的学生一样板起脸来把父子俩教育了一通。
姜醒可委屈,也不是他要求的搞特殊嘛,想起来他母亲肃起眉目的神情,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小声跟裴律告密:“为什么我也会被骂啊。”
“还让我用毛笔抄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不过我爸更惨,抄经书。”
裴律很浅地弯了下嘴角,心里默默艳羡姜醒的家庭和父母。
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很有原则但又富有爱心智慧的父母才能养出姜醒这样的小孩。
内心富足有底气,外界的风雨无法侵损他的内核,有时候娇软,有时候锋利,是未经污染的璞玉。
他的父母在小时候的诡谲沉浮中将他保护得很好,但裴律希望,这件事情往后可以由他来做。
因为姜醒很珍贵。
这样一颗剔透的美玉蒙尘是非常令人遗憾痛惜的事情,他不想看到,也不允许发生。
亦或是,其实是裴律本人,也想要拥有、收藏这块美玉
所以,他对姜醒说:“那在外面不这样,在我这里可以。”
裴律的声音太温柔,像江面的泛了涟漪的湖水,姜醒想了想,觉得这个特权有点令人心动,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姜醒八岁在家里被剥夺了特权,二十岁的时候在裴律这里重新获得。
只是他不曾察觉,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在裴律的世界里拥有了许多未道清、未言明的特权了。
姜醒问裴律:“你最近会不会来实验室?”
前段时间他们一起合作了一个实验研究,彼此都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力,所以提起它的时候,姜醒格外有感情,像说起自己的孩子,“我已经收集完气体了。”
这是他和裴律第一次合作研发,注入了各自的智慧和创新,要格外上心才可以。
“来,” 裴律应得很快,“那剩下的数据我来采。” 裴律就不要脸得多,直接把这个实验当做他和姜醒的第一个孩子,再忙也要腾出时间来带。
姜醒双手合十做出祈祷拜拜的动作,无限憧憬道:“那很快就可以试着申专利了。”
其实在他们专业,申请一个专利没有外行觉得的那样难,高校里只要在课题或项目组呆得久一点的学生都会自己尝试研发创新以提高自身竞争力,流程也已很熟悉。
当然申请成功之后,这个技术或者产品后续是否能运作以及商业价值那就是另说了。
那是科学与真理之外的事情。
姜醒对裴律的业务能力很放心,裴律有空采集数据,他就不用一直守着,说:“那我抓紧时间把期末那篇论文改改。”
他左右看看,确认了一下,才凑近裴律小声说:“x 刊的编辑前段时间联系我了。”
很低调,但又有点掩饰不住的欣喜和得意,裴律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眼底沉了一下,也学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很好奇的样子:“噢?怎么样?”
姜醒老神在在:“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发他们的副刊,但是要修改一下。”
X 刊是核心期刊,如果没有老师带和大牛署名一作,他们的正刊是很难上的,所以作为一个研一学生,能独立登副刊已经很厉害了。
裴律说:“那恭喜你。”
姜醒一副 “哎别这样说” 的表情摆摆手:“还要修改看能不能过稿呢。”又指示道,“你抽空帮我看看。”
裴律很好说话:“荣幸。”
天边云絮露出淡淡瑰色,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一切都充满希望。
第37章 裁剪黄昏
回去的时候坐地铁不像来时那么拥挤,裴律把姜醒送到宿舍楼下。
空旷的校园昏暗幽静,西橖苑的白丁香和紫藤开得很盛,蝉声如浪,萤火虫隐在树间叶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