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树影凄迷,山路崎岖。
裴敏知周身裹挟了一股肃萧之气,与平日的云淡风轻判若两人。明知在这阴森寒夜只身前往乱坟岗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浑浑噩噩地朝前飞驰。
因为人迹罕至,林中残枝枯叶愈发浓密,骑马再也无法顺畅通行。裴敏知只得只身牵着马匹,在黑暗中缓缓徒步往前。
兜兜转转之时忽然觉得疾风佛面,袖中一空。拿手一模,因置办车马本就所剩无多的盘缠不见了!裴敏知立刻集中精神,朝着眼前一晃而过的黑影追了出去。
虽然自小父亲从未给他请过师父教他武艺,但凭着自己的胡乱摸索和勤学苦练,制服区区一介小贼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这个小贼胆子虽大,身手却透出几分僵硬笨拙。
裴敏知嗤笑一声,飞身上前,抽出贴身佩戴的短刀,一下抵住了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扣死对方手腕,拽致眼前,自己的钱袋子果然正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
人赃俱获,裴敏知却轻松不起来。因为除了钱袋子,顺着那只触手冰凉,细得麻杆一般的胳膊,他还看见了将他引来此地的那只折柳木镯。
他急忙松了几分力道,借着朦胧月光凝眉打量眼前的小贼。近看之下才发现此人身材极为瘦小,状似孩童。那身肮脏褴褛的衣衫,那副长发披面的模样,不正是白天遇见那个将死之人?
只一眼心中就有了答案,此人不是阿诚。裴敏知与阿诚虽是幼年相识,但是阿诚孔武有力的身形已初露端倪,与眼前人的娇小羸弱有着天壤之别。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裴敏知不知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惋惜。庆幸阿诚没有沦落至此,惋惜的却是所遇非人。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或许尚有转机,既然木镯在小贼手上,定然可以从他身上打探出阿诚的消息。
裴敏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小贼身上,没想到,彼时奄奄一息的一条命,到了晚上竟还有力气埋伏在此偷人钱财。想必此人就算不是诡计多端之辈,也绝非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脆弱不堪。
手里的短刀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逼得小贼抬起下巴。肮脏散乱的发丝滑至脸颊两侧,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白脸来。
裴敏知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男子长相极为年少,如果没猜错,他应该还只是个半大少年。那瘦得几乎脱相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空洞得吓人。纵然双颊潮红,面色灰败,却难掩五官的秀美。虽说此人当下一副状如饿殍的惨状,裴敏知却十分笃定,若是那双眸子里多一分灵动,少一分死寂,配上那身玲珑的骨相,用明艳动人来形容他这个人也毫不为过。
“你究竟是谁?”锄强扶弱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长这么大裴敏知从未见过如此落魄又如此俊俏的少年,乍看之下险些乱了心神,缓了缓才沉声问道。
少年却丝毫不曾留意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一味地瞪着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死活不肯开口。
公子还紧握着他的腕子没放,那手腕细得一用力就能折断。而且能感觉得到他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可裴敏知觉得自己看透了他那副淡漠的伪装,铁了心要问出些什么,刀锋划破肌肤,淬了鲜血,逐渐逼近咽喉。
“这镯子是从哪儿来的?你认不认识阿诚?”
不只目光所及的那只镯子燃起了他的求生欲,还是终于被疼痛惊醒了,少年总算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吃力地抬起没被钳制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当真不会说话?”
少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眼中的惊恐在迅速褪去,苍白的脸孔上再次笼了层茫然的神色。裴敏知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在他身上撼动的那一个缺口,马上就要再次合拢,将人封死在里面。
又聋又哑。
看来这市井传闻也并非全是道听途说。
裴敏知忽然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任何力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彻底把人松开。少年的身子却像失去了支撑,晃了两晃才勉强稳住。许是知晓逃脱不掉,他连忙把手里的钱袋递还给裴敏知,狼狈却乖巧的模样说不出的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