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白想,可能人的贪欲是无法满足的吧,捡了西瓜,连芝麻也不放过。也可能是单纯想看他们娘俩落魄痛苦在生活中挣扎罢了。这些年臧白渐渐明白,人心的恶意有时候无法用道理来衡量的,有人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单纯是看到别人惨,他心里就痛快。
但他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事情跟白玉珍讲,他妈妈是个白纸一样的人,理解不了那种肮脏的心思,又老爱操些没用的心。
他揽了揽他妈妈的肩:“别担心,厂子一时垮不了。”臧宁蓉还靠它挣钱呢,绝不会让它就这么垮掉的。
“你说……能不能让工厂垮掉算了,我也不要分那点钱了……对了,把小孙也辞掉吧,那点家务,我也能做……”
“妈,你真的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行了吧。”
白玉珍听出来了儿子的不耐烦,更加沮丧起来。
“哪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最后就只有这房子,要是连这房子都没有,我们娘俩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哪里去不是去,干嘛非得守着这破房子?”臧白并不怨恨自己母亲当年当了第三者,才让他们如今处于这样的境地,只是有时候对于自己母亲那副单纯到愚昧的固执生气。
“这哪里是破房子,这是我们的家啊,你在这房子里长大,你爸爸在这里去世,有我们一家人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不觉得我是在这房子里长大的,我十岁之前都住在平安里,上了初中就开始住校了,我对这里一点感情都没有,还不如换成钱分了,另外找个合适些的地方住……”
他妈妈赶紧捂住他嘴巴,皱起一张脸:“你不要说了,我死也不会搬走的,非要我搬,我就埋这院子里。”
看真生气了,臧白双手搂住他妈妈的肩膀,哄道:“放心嘛,我不会让你搬走的,不是跟你说我有办法嘛。”
“什么办法?”
“刚刚不是跟臧宁蓉说了。”
白玉珍瞪着眼:“睿睿,你可别唬我,你才不会在酒吧随便认识个人就跟人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搪塞你三姐的托词……”
“妈,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臧白嬉笑着,想岔开这个话题。
白玉珍不理儿子的不正经,继续忧心:“能敷衍得了一时,也不能一直敷衍下去……”
“谁说我是敷衍,我说的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在酒吧认识的。”
听臧白这么说,白玉珍是真的有点惊讶。眼睛瞪了一会儿,目光突然变得柔软了:“真的啊,谈恋爱了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什么时候带回来我见见啊……”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吃饭再叫我。”臧白撑起身,把他妈妈往外推。
白玉珍只当是孩子害羞,她倒是一片欣喜:“睿睿啊,以前你伯伯婶婶常讲,让我早点劝你赶紧结婚。你看你到三十岁,我也从没催过你,哪怕日子难一点也不要紧。我就是希望啊,你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哪怕对方不是Alpha,只要互相喜欢,不管贫穷还是富有,日子才能过得快乐,我就希望你快乐……”
“行了行了,我真的累了,你快出去吧!”
白玉珍脸上挂着笑:“你这孩子,都三十岁了还是长不大……”
臧白关上房间门,深吸了口气。
找个喜欢的,不论贫穷还是富有……这是只有他妈妈才能说出来的屁话。
臧白从不怀疑她妈妈爱的是他爸的人而不是钱,当时臧青山已经卧床不起时,他亲眼看到自个妈是怎么衣不解带地照顾的,明明有的是私人医生和护士随时待命。
说来说去,只能说他妈妈运气好,娘家挺富裕,后来找了个喜欢的,即便跟家里闹翻断了往来,这个喜欢的恰恰是富有的,哪怕他有家室,物质上也没让她受委屈。到老落了入谷底,也还住着大房子,有可依靠的儿子。她一辈子没吃过贫穷的苦,一辈子都追逐了爱情,到老了还活在这种玫瑰梦幻里,才能说出那种话。
臧白没这么好的命,他追逐不起爱情,只要还作为臧家的一部分,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做点实事,干什么都得顾大局,顾他臧家的面子。他光是这么活着,想着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就已经耗尽了心力。
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他连做梦都不会做这么虚幻的,就跟从来不买彩票的人不会幻想自己中大奖一样。
第5章 高价
“四千万?”
林泊川手臂掠过茶几,捏着臧白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仔细打量着。
臧白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厌恶地扭开。林泊川收回手,捻了捻手指:“我看看你这张脸值不值四千万。”
面对这种轻浮的羞辱,臧白也不恼,漂亮的眼皮一阖一掀,眼波就像深潭里的水涡一样转:“光是脸看得出什么,不想多看点?”
林泊川笑:“不了,看哪儿都值不了四千万。”
是嘛,在别人口中,林泊川单是看上他就够眼瞎了,哪儿轮得着他来要彩礼。要林泊川真答应了,这不仅是眼瞎,心还盲,就这种外强中干没脑子的货色,要不是生在林家,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但臧白知道并不是这样,既然林泊川主动找到他,那他就对林泊川有价值,但这价值具体是多少,他也说不好。
老实说,他也觉得自己可能不值四千万,但他的确需要这么多钱才有去和臧宁蓉讲价的底气。不过不要紧,卖东西都往高了喊价嘛,卖自己可不得喊更高。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睨了林泊川一眼:“那看来我们价值观不一样,连价值观都不一样,这婚我可没法结,再见……”
林泊川从后面抓住他胳膊,用力往下一拉,臧白几乎是一个趔趄摔倒在沙发上。
林泊川站起来,换他俯视臧白,看了一阵,不知想了些什么,侧身拨了个电话,通了后只说了一句:“华叔,把我支票本拿上来。”
臧白愣了愣,咽了口唾沫:“彩礼不是……”
彩礼不是上门才给?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笔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你既然都开口了,那不是尽快拿钱尽早安心。”林泊川睨着他,那话里说不清是贬损还是讽刺。
但臧白面色如常,他不想露怯,只好把羞耻心打包扔了,随即莞尔一笑:“那当然,今天能拿到最好。”
很快,管家模样中老年男子拿了支票和笔上楼。林泊川埋头签了一张支票,撕下来放在臧白面前。
“我希望能尽快结婚,你最快什么时候方便?”
“……也不是说结马上就能结……”臧白瞥了一眼那张支票,上面墨迹未干,新新鲜鲜冒着热气的四千万。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看来拿人手短是实话,这还没拿呢,他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羞耻心又自顾自地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