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的时候,臧白也会觉得自己无耻。但他这小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颠沛流离和寄人篱下中度过。只有这两年,才摆脱了毫无立锥之地的过往,有人支撑有人爱,再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他想要紧紧抓住这种真实的幸福的强烈愿望超过了一切。
林泊川拿了膏药,耷拉着眉毛:“给你上药……会舒服一点。”
“……我自己来吧。”
“让我来好吗。”林泊川正为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内疚,又为他什么都不能替臧白做着急。
臧白只好红着脸侧身背过去。他没有鲁莽地直接掀被,而是拿着药膏钻进被子里。
四月初,趁着清明回海城祭奠双方长辈,林泊川趁机休了假,以便好好做个检查。
陈医生联合了其他腺体专家、Alpha信息素专家一同会诊。经过一系列检测化验,结合林泊川前期注射巴布α洛希酮的经历,初步得出的结论是,易感期异常发作是他中断注射的后遗症。
他体内α1、2、3型腺体激素的数值都过高,这是被巴布α洛希酮长期压制后的反弹。激素水平超过了身体自身处理的界限,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易感期发作。
目前针对这种情况没有什么一针见血的治疗方式,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通过Omega信息素的抚慰进行长期调理,这种情况就会有好转。如果能够实现标记行为,Omega信息素的抚慰效果会事半功倍。
所以这对于已婚的林泊川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只要他的Omega适当配合,调理一段时间后,一定会有良好的治疗作用。
在会诊室里,医生们都很放松。Alpha易感期异常发作病因粗略算算就有好几十种,绝大多数都十分难治。而林泊川的情况,算是最简单的。
信息素科的医生给大家做会诊报告。
“病人上次易感期是三月十二号到十七号,和前一次易感期间隔了约一年时间。在无其他干预的情况下,时间从三天延长至五天,病人明显感觉易感期强度增加。
“根据激素增值测算,下一次易感期到来会在六个月后。我们建议患者从就近开始,每月十二号到十七号,早晚各吸一次Omega信息素,持续半年看结果,然后再制定第二阶段治疗计划。
“Omega信息素可以是自然状态下,这种情况是最理想的。但如果时间无法保证,或者两个人不能总在一起,我们也可以提取臧先生的腺体激素,通过医学合成。但医学合成还原度无法达到自然条件下的百分百,效果会差一点,另外也需要一笔费用。”
会诊室的医生们都看着林泊川,等他做出决定。
林泊川则看向臧白。
会诊室里光线不好,白天也开了灯。不大的房间里,四条白炽灯管,照得里面的所有人和物都无处遁形。臧白在这种过度曝光里,脸色尤其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他正襟危坐,像一座白玉雕成的像,冷冰冰的,也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慢慢转过头,空洞的眼神在对上林泊川眼睛那一刻才恢复了一点神智,好像才反应过来大家还在等着他说话。
“你决定吧。”说完臧白便垂下眼皮,不再看林泊川。
但他已经懂了臧白没有说出来的意思,遂问医生:“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式?”
刚做报告的医生面露难色,挠了挠头皮:“据我所知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个,臧先生……”
另一个医生似乎是想问问臧白有什么顾虑,林泊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截断他的话,转头问:“陈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医生似乎察觉到了这对夫夫的难言之隐,扶了扶眼镜:“刚刚孙医生也没说错,你这个激素问题的确只能通过Omega的激素进行中和。但据我所知,你们还没有过标记行为吧,或者说,目前不是你们的标记期?”说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臧白的止咬圈。在标记期间,Omega不需要戴着这个。
果然,林泊川点了头。
“这样的话,只要是Omega的信息素就行,不需要特定对象,人工合成的也可以。你拿着孙医生开的处方,全国的药店都能买到,但,这有个副作用。
“经常性吸入,Alpha就会对特定的Omega信息素产生一定的依赖性。又特别是在你有伴侣的情况下,吸入别的Omega信息素,会降低你和你伴侣的匹配度。对未来的标记行为也有不利影响,比如无法进行永久性标记,临时标记时间缩短之类。”
林泊川眉头紧皱:“那不行。”
他再次否定医生们的提案后,会诊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但没有人再提出质疑,片刻后,林泊川终于发话:“知道了,我先回家考虑考虑,有什么情况我会和陈医生联系。”
从医院出来,还没到家,天就迅速暗了下来。他们正好遇到下班的晚高峰,海城一如既往的拥堵。
在滨海路上,可以看到远处阳光消失的海天之交,是翻腾涌动的黑云,和黑云后面时不时亮起的闪电。肉眼可见那里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下到海城来。
可能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车里异常闷,林泊川开了换气。呼呼换气的声音在这僵持住的静默里都显得吵闹,他又关上了。
从医院出来,臧白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林泊川当然想他主动和自己说几句,告诉他为什么。他能够接受臧白不愿意把信息素给他,他能够接受臧白所有的理性或者感性的决定,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预报说今晚会下雨。”
“嗯。”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回家。”
“不知道。”对方心不在焉回答道。
夜里,暴雨来临,打在别墅的落地窗上“噼里啪啦”,和着远处滚滚春雷,以及汹涌的海浪,听起来格外骇人。
现在家里只有华叔和一个做清洁的家政住在一楼,二楼是最近才回来的林泊川和臧白。整栋房子都静悄悄的,像是被这雷雨交加的声音给穿透了。
林泊川靠在床头,等正在洗漱的臧白。他今晚洗得格外久,林泊川已经等得呵欠连连,眼皮禁不住快要合上,人才从浴室里出来。
只是这一刻,他瞌睡全无,瞪着眼睛看臧白一步步向他靠近,只因靠近的人一丝不挂。
林泊川咽了咽唾沫,突然想起医生一个月不能有X生活的叮嘱。他从腿往上看,目光在臧白颈间停留了片刻,那里仍戴着他总不愿意脱掉的止咬圈。但再看向他的脸,林泊川心中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那双小鹿一样美丽的眼睛低垂着,含着他看不懂的难过。
“怎么不穿衣服,不冷吗?”林泊川掀起被子,把人裹到床上来,“外面下着雨,会着凉。”
臧白坐在床边,披着被子,眉眼低垂。他不说话,柔和而伤感,像一小尊慈悲的观音像。
林泊川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说话。既然那么难开口,他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便主动说道:“我去给你拿睡衣,睡觉吧。”
臧白却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如果你觉得去说这件事很痛苦,那就不说。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